老馬感慨著,也許隻有跳出這個圈子之外,有一天才會看得更清楚,鼠標笑了笑道:“咱們警察從來就不受勞動法保護。”
“一邊去,不包括你這個懶漢。”馬秋林手一撥拉,鼠標捂著腦袋,嘿嘿傻笑。
餘罪也笑了,看著眾人簇擁著送走老校長時,他奇怪地問:“邵兵山犧牲,老校長怎麼歸咎在自己身上,難道……這中間也有什麼故事?”
“嗬嗬,有。邵兵山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上學的時候就愛打架鬧事,快畢業的時候闖了個大禍,一幫警校生和太鋼工人打群架,把對方一位打成傷殘了,夠得上刑事案件了,校方的處理意見,開除肇事的邵兵山。”馬秋林道,臉上滿是怪異的表情。
“哇哇,看來警校幹仗是傳統啊。”鼠標愕然道。
“那後來呢?”餘罪好奇了。
“老校長一直覺得他是好苗子,而且出事他是一個人攬到自己頭上的,保全了其他同學……老校長抹著臉出麵,給了受害方一大筆賠償,把這事按下去了。”馬秋林道。
“沒有開除,徇私了?”餘罪問。
“嗯,那時候正組建重案隊,組建一年減員了一半,廳裏每年都朝學校要學員,老校長就把背著處分肄業一年的邵兵山扔到重案隊了,讓他幹出個樣子來再回學校拿畢業證……他也很爭氣,不到五年就到了副大隊長的位置,可在位置上不到五個月,就出了那事……”馬秋林說道,一股莫名的哀思襲來,即便他從警幾十年,仍然忍不住老淚縱橫,唏噓地抹了抹眼角,回頭望了一眼,聲音顫抖地說,“可憐哪,炸得沒留下個全屍,都說惡貫滿盈才有橫屍街頭的報應……可他是個警察啊,難道還做過什麼該遭天譴的事?”
馬秋林狀極悲愴,不時地抹著老淚,濕了手心,濕了袖角,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跟著馬老拾階而下的餘罪,心裏越來越多地充塞著一種感動,最初他知道這個故事時是感動,之後是憤怒,今天知道一個高大全的形象背後是這樣一個渺小而真實的人物時,那股感動卻有增無減。
他一點也不高大,他隻是在盡一個警察的職責。也許他並不知道,那一次盡職需要以生命為代價來完成,可他完成了,哪怕就因為一時的熱血衝動,他畢竟完成了,成了樹在所有警察心裏的豐碑。
“後來哪,老校長就把兵山的殉職一直歸咎在自己身上,這就是他一直在向你們強調的,他希望他的學生裏不要有英雄,一個英雄給他周圍帶來的除了榮譽,還有不堪重負的悲痛。可他又不希望自己的學生都成了蠅營狗苟、貪生怕死、不敢挺身而出的懦夫……這個矛盾讓老校長糾結了幾十年,恐怕沒有能解開的一天了,黑白之間,怎麼可能有溫柔和妥協?”馬秋林道。看著被眾人攙進車裏的老人,他如是評價這位從沒有抓過壞蛋,卻聞名全警的師長。
從鬆柏成列的台階下了園門口,許平秋在招呼著司機,把幾位外地來的同行,包括馬秋林請上車。那一輛即將出發的支援車裏的人嚷著餘罪和鼠標,看到許處長走向兩人時,大嘴巴的李玫一緊張,不敢喊了。
“你們倆,過來。”許平秋一招手,很不客氣地嚷著。
鼠標顛兒顛兒跟上來了,卑躬屈膝地諂笑著:“叔,什麼指示?”餘罪一看老許這黑臉就來氣,很不情願地走上來,站在他麵前。
“嚴肅點。”許平秋訓了鼠標一句,手指點點,問餘罪,“告訴我,今天有什麼收獲?”
“收獲?”餘罪怔了下,然後怒了。大過年的,把老子支援組的名頭給捋了,再拉這兒來教育教育,這算什麼事。即便他心裏有所觸動,臉上也是絲毫無所見,搖搖頭,“沒有。”
“你呢?”許平秋問鼠標。
“我有。”鼠標巴不得這個表現機會了,嚴肅道,“我的身心經曆了一次洗禮,我覺得先烈們太不容易了,有一天我也會像他們一樣,做一名忠誠的戰士。”
這話聽得許平秋有點牙疼,就鼠標這警姿站得,肚子往前凸了一大塊,他手拿著手包,拍拍鼠標的肚子道:“先減了肥再吹牛啊,你到全警看看,你這麼胖的警察,有幾個?”
“也有吧,市局、省廳裏,比我胖的領導多了。”鼠標嘚瑟地說。餘罪“撲哧”一笑,許平秋的手包“啪”地直接掃鼠標腦袋上了,鼠標弱弱地扶正警帽,不敢強嘴了。
不過鼠標說的也是實情,許平秋想發火也發不出來了,反而被逗笑了,又回頭和餘罪說著:“你要正確對待總隊的這次安排,在支援組,等於你永遠在後台,後台可是很小的舞台啊……我看啊,那麼小的台子,容不下你這麼大個名角啊,你該有個更大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