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餘罪不時地悄悄抹淚,任紅城卻是暗暗地想,餘罪這個痞相,或許是一個比普通人更厚的麵具。在那個不招人待見的麵具之下,藏著一團火,對誰,都是熾熱的。
病房很安靜,這層樓道的加護病房,全部隔離著重症的病人。看護的警察開了門,醫生囑咐了幾句,餘罪輕輕地推門而入,病人睡著了。這是午休的時間,他輕輕地,躡手躡腳地走近。
老郭的臉上還纏著繃帶,隻能看到眼睛、鼻子和嘴。嘴唇好幹,幹得好像沒有血色,眼睛顯得那麼疲憊。
對了,手……那雙能握槍、能敬禮的手,也纏著厚厚的繃帶。一想到“終身殘疾”,餘罪鼻子一抽,猛地捂著嘴,眼淚簌簌而流。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老郭睜開了眼睛,一下子眼睛顯得那麼亮。慢慢地抬著手臂,餘罪趕緊地走上前附在床側。老郭一看到他時,笑了,餘罪也笑了。笑著的時候,眼淚仍在簌簌流著,不時地抹著,雪白的被單濕了一片。
“別哭,別哭,我們不都活著嗎?”老郭笑著道,聲音好虛弱。
“是,我不哭……我不哭。”餘罪抹著淚,笑著道。
“那天,你割斷繩子,又往我手裏塞了把刀,是怎麼來的?”老郭小聲地問。
“在吳勇來身上摸走的……我想他就算發現丟了,也不敢吭聲。”餘罪道。
“哦……我掉海裏,我在想,你做的小動作……要被他們發現了,可該怎麼辦?你還小……我真怕你應付不來……後來才知道,你沒事。”老郭虛弱道,勉力地抬著手。餘罪輕輕地撫著那隻滿是繃帶的小臂,老郭卻如釋重負一般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可……郭哥你……對不起……對不起……”餘罪臉輕輕貼著那隻傷臂,淚流滿麵,喃喃道。
“胡說……要沒有你,我恐怕要當烈士了……別哭,你哭得真他媽像個娘們兒。”老郭輕聲說著。想笑時,似乎牽動了臉上的肌肉,一陣痛苦之色。餘罪趕緊抹了把臉,把老郭的手臂放平,似乎這個見麵有點過激。轉瞬間醫生奔進來了,看著加跳的心電圖和血壓,攔著餘罪,安撫著情緒過激的病人。
“你……你回避一下。”醫生攔著餘罪,讓他出去。
確實是情緒過激牽動了術後的傷口,老郭兩眼滿是痛苦之色。醫生斥著餘罪,餘罪說不出話來了,一把一把抹著眼睛,被轟出了門外,隻能隔著玻璃窗看著大喘著氣、在咬牙堅持著的老郭。他使勁地咬著嘴唇,使勁地抹著眼睛,在壓抑著心裏那種莫名的痛楚。
支援組隨後到了,異地押解完成後直奔這裏。在奔進甬道的時候,任紅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於是所有的人,輕輕地走過來,看著淚流滿麵的餘罪,看著傷重不起的老郭。大案傾倒來的興奮瞬間又成了一股子莫名的難受。
那一刻,能做的隻有一件事了。所有人,向著傷重的老郭,抬起了右手,肅穆地、莊重地,給了一個無聲的敬禮。這個時候,都看到了,那位同事側著頭,眼睛裏蓄著微笑。那微笑好像是晶瑩的顏色、是純淨的顏色、是透明的顏色。
又好像都不是,明明是一滴淚的顏色。
次日,西山行動組撤離深港市。隨即西山警方高調宣布,曆時四十二天的“7·17”係列劫車案成功告破,省廳崔廳及以下十數位領導,親自到機場迎接載譽歸來的行動組成員。
又數日,一項部頒的集體一等功授予刑事偵查總隊這個組建不到半年的支援小組,他們追蹤數省最終告破的這一案例名噪一時。也正如許平秋當時料想的,這些人曾經都不情願來,可在建製重新選擇的時候,卻也都沒有走。
每個人都有一顆正義的心,一個英雄的夢。
警察,更是如此……
難副盛名
五原市的秋景還是很美的。不管是虯枝蒼勁的鬆柏,還是線條粗獷的山脈,不管是挺拔如槍的白楊,還是造型古樸的建築,和南國的城市相比,處處透著一股子悍猛的味道。
遠山如畫、碧空如洗。國慶後的一場秋雨來得又急又猛,訓練課目不得不暫停了。史清淮站在窗前,打開窗戶享受著雨後清冽的空氣,不自覺地會想起在深港那月餘的嘔心瀝血。相比之下,此時是如此胸臆開闊,眼中的景色是如此美好。
是啊,眨眼一個多月過去了,史清淮已經從案子不適應症中恢複過來了。案後的故事一點也不比案中的精彩遜色,他得到了破格任用,據說是省廳領導班子一致通過。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蝸居在省廳的辦公室裏十年未動,走出來不過數月,卻邁出了十年也沒有跨越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