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罪一說話,車廂裏幾個地下工作者湊到他身邊,等著下令。這都是尹天寶車行豢養的爛仔,染發的、脖子上刺青的、耳朵穿環的,出去絕對能震倒一片。
“上。”餘罪一擺頭。這兩天,痛打落水狗,已經追砍了多個崩牙佬的手下了。現在,他是藍爺組織負責肅清的總指揮。
車門洞開,“嘩”地出來四五個人,尺長的短鋼管、西瓜刀,從腰裏、背後抽出來,嗷嗷叫著追砍那位崩牙佬的原手下。那人見勢不對,拔腿就跑,沒跑多遠就被一棍子敲到了肩上,他一聲慘呼,踉蹌摔倒在地,圍上來的眾痞棍打腳跺,打得這個喪家之犬哭爹喊娘、滿地亂滾。
一觸即散,這些人打得相當有章法,傷人不殺人,見血不要命,一番施虐,呼哨一聲,轉眼這些人四散開來,進胡同的、跑商店的、上公交的,眨眼溜得一個不剩。隻餘下那被打的躺在地上,抽搐著喘氣,連救命都喊不出來了。
這裏是沙河地,深港拆遷一半的地方,數十萬的外來人口把這裏變成了相對混亂的環境。人情已經冷漠到沒有人敢管這些閑事,都遠遠地躲著,遠遠地看上一眼那被打得不像人樣的,加快步幅跑了。
餘罪此時卻叼著煙,不遠處踱步上來,揀著幹淨的地方站住了,蹲下來,看著喘著氣、腦門子流血的小眼兄弟,他出聲問著:“需要給你叫救護車嗎?”
那人趕緊點點頭,不過看清餘罪時,又想起什麼來了,又搖搖頭,試圖爬起來逃命,這兩天已經東躲西藏、慌得不像樣了。龍哥一死,手下四大金剛被砍了兩對,他這小嘍囉,肯定架不起折騰。
“你要是跑的話,下次一定砍斷腿啊。”餘罪幽幽道,那人剛爬起來,又不敢動了。
呼嘯的警車來了,下來了倆值勤的110巡警,奔著上來,以為小流氓打架,上前攙著那個受傷的。那人緊張了,連警察都不敢認了,直說著:“沒事沒事,我沒事。”問誰打架,那哥們兒緊張道:“沒打沒打,我自己摔的。”
攙著這邊,一位警察看著蹲在另一頭的餘罪,正要問,餘罪朝受害人一指:“我問他要不要救護。”
“是不是他?”另一位警察,問著受害人。
“不是不是,我不認識。”受害人緊張道,要爬起來走,連警察勸他回去做個筆錄也不做了,勉力扶著護欄爬起來,一瘸一拐,離開現場了。
兩位警察蒙了,半晌才相互示意著:走吧,這個咱們管不了。
民不告,警不究。人家願意挨打,警察也沒治。
警察走了,餘罪也走了,他現在坐的是價值六十萬的埃爾法豐田商務,掛靠在擔保公司名下的,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一個正式的身份,當上擔保公司的總經理也不一定。一步踏進這個不知道是天堂還是地獄的地方,他才發現,說日進鬥金真不為過,每天分成的錢就有幾萬,怨不得崩牙佬潑了命地搶。現在好了,不但沒搶著,連他原來控製的下家,也到了藍湛一的旗下。
他辨著那個嘍囉溜走的方向,駕著車追著,不快不慢,就那麼保持在其身後。也在那一夜之後,他似乎心裏突然有了一種更重要的東西,似乎比女人、金錢都重要,那是什麼呢?
他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處在老郭的位置,會不會也像他那樣,自知必死卻無所畏懼。
在現在的這個世界,很難去了解和理解這種行為。可當他真正見到時,那股子震撼,會把他從深眠的夢裏驚醒,從那個噩夢,他親手把同誌扔進了大海的噩夢裏拯救出來。
“啪!”重重地摔了把方向盤,他抹了抹眼睛,踩著油門,加速了。他追著那溜走的嘍囉,那人快,他就快,那人慢,他也慢,等那家夥發現不對勁時,緊張地站在街邊,餘罪“嘎”一聲停車,摁下了車窗吼了句:“上車!”
那哥們兒不敢,作勢要跑,餘罪沒理會。他跑了幾步,又緊張兮兮地回來了,在車窗外卑躬道:“大佬,饒我一命,我個跑腿的,我什麼也沒幹過啊。”
兩幫火拚,誰也怕清算到自己頭上,餘罪不屑道:“上車吧,有話問你。”
還是不敢,餘罪提醒著:“要麼跟著藍爺幹,要麼被藍爺的人砍,很難決定嗎?”
這個不難,那哥們兒“嗒”的一聲開門,上車了,緊張兮兮地坐著,護著胸前,怕被非禮似的。餘罪駕著車,飆起來了,直飆到了市邊上,靠邊停車,側頭看著那人。那位是真緊張,他一直以為自己一個跑腿的不會有什麼事,不料還是被找上門了。
“你叫什麼?”餘罪問,隨手抽了張紙巾,遞給他。
“孟壯壯。別人都叫我盲鬼,我眼睛小。”那人道,接著紙巾,捂著額頭的血。
“哦,以前跟著崩牙佬幹什麼?”餘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