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咽和咀嚼聲中,伴隨著一些嬉笑和歡呼,以及一些滿足的呻吟,在進食的人群間時不時的響起。
長時間呆在地下倉庫中的二十六個人,包括鄭一毛三人,都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體會過篝火的溫暖,也沒有喝上過一口熱湯了。
最重要的是,見識過羅綺的神異後,新來營地的二十六人,有了一種安定的歸屬感。
許多人在災難後,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眾人吃完了晚飯,又扯起了一張張帆布,搭起了數個簡陋的帳篷。
每一個帳篷中,都放置了火盆。
搭建帳篷的帆布上,裂縫遍布,遮蔽不了夜中的寒意。
羅綺等人將能禦寒的東西都拿給了老弱婦孺和傷員,可還是不怎麼夠,依靠著火盆抵禦夜中寒意的眾人,便相互緊緊的依偎在了一起。
火盆中的光,透過露縫的塑料帆布照進漆黑的夜色中,如同一個不肯屈服的勇士,正在與無垠夜幕頑強的戰鬥著。
羅綺站在一間帆布帳篷外,稀薄的火光映在了他身上,並在他身側的地上,拖拽出了一條長長的黑影。
他仰望著身前,那覆蓋了穹天的夜,臉色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小羅。”
耳畔傳來吳謹的呼喚,羅綺微撇過頭。
全身綁著繃帶的吳謹,緩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吳謹看著羅綺,微翹起了嘴角,道:“今天。”
“你做的很對。”
“我和校長,都支持你的決定。”
聞言,羅綺微撅起嘴,又轉過頭,繼續看向了頭頂前的夜色。
他用很輕的語氣,聲音平淡的張嘴道:“我早就知道,鄭一毛不是個壞人。”
“不論是那些一直跟著他的老弱,還是他為了那些老弱,敢站出來和我相見的勇氣。”
“都可以看出,他不是個壞人。”
“可是。”
羅綺微垂下頭,雙眼平視向了前方,眼中眸瞳異常清亮,在黑夜中閃閃發光,道:“他和他的朋友,恐怕也沒有發現吧。”
“在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以後,他們早就已經和以前的他們不同了。”
“也和一般的人,不一樣了。”
羅綺微張開嘴,深吸了口夜中的寒氣,又吐出了一道白色的水霧。
他的眸間閃過一道疲色,神色顯得有些寂寥。
“老師。”
“鄭一毛,不能作為同伴。”
聞言,吳謹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點了點頭。
他微抿了抿嘴,道:“沒錯啊。”
“當鄭一毛的雙手染上了人血時,那些人血也已經滲入了他的靈魂。”
“他的舉止,行為,都會和他沒殺人以前,發生根本的改變。”
“如果是在盛世,他的這種情況,也許可以用時間來慢慢磨平。”
“但在如今的世道裏,他永遠,都無法洗涮幹淨了。”
“這個世道,就如同一個深不可見的沼澤,將落入其中的人,無情的拉進無底的深淵。”
“無論怎樣掙紮,都將不得解脫啊。”
“小羅。”
吳謹麵露讚賞的看向羅綺,眉宇卻閃過一絲的陰暗。
他略皺起眉頭,擔憂的凝視著羅綺的側臉。
“實際上,雙手上染上了人血的,不隻是鄭一毛他們。”
“還記得,趙天穎嗎?”
聞言,羅綺的臉色不變,微垂起雙眸,用餘光瞥向了身前的地麵。
他在那一刻,臉色顯得有些遲疑。
那一絲遲疑,卻又很快從他的臉上隱去。
“記得。”
“怎麼可能會忘呢?”
“不過。”
羅綺微側過頭,斜眼瞥向身旁的吳謹,麵無表情,語氣堅定的道:“我和鄭一毛不同。”
“因為,我可不是一個人。”
“就像成安告訴你的,在我的腦子裏,有一些其他人的記憶。”
“我,早已見識過另一個亂世。”
“所以,這個如深淵般的世道,不會讓我的內心沉淪。”
羅綺再次回過頭,平視向了前方。
他想要表現的自然點,臉龐卻在此時,顯得有些僵硬。
他語氣很平靜,聲音冷淡的道:“所以,老師啊。”
“殺戮再多,我也不會變。”
“隻因,我已見過太多。”
“早已知道,仁義道德在亂世中隻能被人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