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現在不會和我明麵上翻臉的!”朱智的神色輕鬆自若,道:“他崛起太速,根基不穩,不管是朝中還是軍中,都需要吳郡四姓的大力支持。我要做秦州刺史,顧、陸、張乃至朝廷都樂見其成,徐佑駁不得,也不敢駁,隻能分秦、涼二州作為牽製,但沮渠烏孤和他的兩萬精銳葬送在長安,手裏丟了最大的籌碼,他又不可能在涼州駐紮太多的楚軍,征人思鄉,久必生亂,我卻有一萬禦朵衛在手,此消彼長,若想關中安定,他必須小心的籠絡我,而不是赫然和我翻臉……”
“徐佑年少氣盛,忍得住嗎?”
朱智流露出讚歎之意,道:“五弟,江東百餘年來人物,各逞風流,然而我縱觀南北,隻有徐佑當得起‘不世出’三字!此人不僅能忍,相反,還會對我愈發尊重,驕我之心,磨我之誌,等到放鬆警惕的時候,再發出致命一擊!”
“可畢竟大勢在彼,徐佑有朝廷的正朔,兵力雄厚,麾下謀臣良將無數,相持下去,我看不到四兄有絲毫勝算!”
“所以,徐佑不會在長安停留太久!”
“嗯?”朱信奇道:“為什麼?”
朱智的目光越過窗楹,看向遙遠的北方,道:“徐佑最大的錯誤,就是攻陷洛陽後,又大勝斛律提婆,從而低估了北魏反擊的決心。他以為魏廷糧草不濟,兵力折損過大,肯定要休養生息,等到冬季黃河結冰才會大舉南下,可兵者詭道,元瑜是知兵的人,豈會如了敵人的意?我料定魏軍不日就要兵臨城下,徐佑必率大軍前往增援葉瑉,無論怎樣猜疑,關中的防務,除了交給我,他也沒有第二個選擇!”
朱信接過話道:“等徐佑離開之後,以四兄的手段,整合關中諸多世家,收攏漢人和胡人而為己用,哪怕徐佑戰後騰出手來,也隻能望洋興歎,徒呼奈何了?”
“不錯!”
朱智道:“索虜和我,誰是真正的敵人,徐佑心裏分的很清楚。他的當務之急,是擊退魏軍,或者以戰促和,給大楚和他自己留出足夠的時間來發展壯大,否則的話,坐擁關中又能怎樣,甕中之鱉爾!”
朱信歎了口氣,道:“四兄神謀萬裏,算無遺策,可有沒有想過,這是漢人對胡人的戰爭,不是一家一姓的得失……”
朱智眸子裏閃過一絲決然,和容嬰的遺願比起來,夷夏之爭,他已經顧不得了,然而生在江東,受詩書禮樂熏陶,又怎能隔離的幹幹淨淨,道:“等徐佑帶兵趕赴洛陽,我會送他最後一份大禮,幫楚軍度過最危急的關頭。此後,各安天命吧!”
朱信放棄了勸說,苦笑道:“然而這些都是四兄一廂情願,睿兒一無所知,你有沒有想過,他願不願意複這個虛無縹緲的燕國,他願不願意做這個注定要承擔太多的皇帝?”
朱智愣了愣,淡淡的道:“這是他生來就要擔負的責任,他沒得選!”
……
大將軍府內,何濡分析道:“結合冬至搜集的各方情報,幾乎可以確定,溫子攸和朱智暗中有來往,怪不得作為西涼的軍師將軍,卻無一良謀奉上,甚至蠱惑姚吉窮奢極欲,溫子攸離開長安,前往安定郡,隨即沮渠乾歸造反,外麵滯留月餘不歸的朱睿突然率白馬鐵騎趕到蕭關,這裏麵的勾連,不問可知。”
冬至惡狠狠道:“溫子攸找死!念及百畫的情分,小郎好心放了他離開,沒料到竟然恩將仇報,倒打一耙,要不要讓秘府往西去尋找此賊下落?”
徐佑沒有答應,道:“能瞞過我,是他的本事,咱們答應放人,豈能言而無信?何況,朱智不會放過他的,吩咐下去,若是恰好遇到,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酌情幫一幫……”
冬至急道:“小郎,不找他麻煩就好了,何必再搭救這種小人?”
“溫子攸沒什麼要緊,可他是百畫後半生唯一的依靠,不是幫他,而是幫百畫!”徐佑歎道:“如果兩人能安全逃過朱智的追殺,日後有緣,我倒是想喝一杯他和百畫的喜酒!”
何濡冷笑道:“七郎有沒有想過,溫子攸正是算準了你的心態,所以把百畫帶在身邊當護身符?”
徐佑微微笑道:“你的鬼眼經可以窺破人心,卻窺不透一個情字,溫子攸對百畫情根深種,兩人早已互托生死,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這輩子,分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