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千山也徹底嚇昏了頭,癱坐地上一動不動。他隻是有些呆氣,自認為是良家子,看不得山賊竟能變成朝廷的官軍,又仗著孔武有力,並不把陳恒放在眼裏,所以肆意挑釁,多次口舌不饒人,平時也沒少推推搡搡,今日雙方憋不住火氣大打出手,卻好死不死撞到了這麼多上司的手裏。
斬?
好像是聽隊主宣讀軍法時裏麵有一個連一個的斬字,可那麼多斬,誰曉得連打個架都得砍頭?
齊嘯陰沉著臉,若是在盤蛇山裏,鬥毆不算大事,驕兵悍卒,沒點火氣血性還得了?可在翠羽營裏,又當著徐佑的麵,哪怕是為了殺人立威,陳恒今日也活不了了。
“男兒死則死矣,怕個逑!”齊嘯冷冷道:“你先走一步,日後黃泉再見,兄長給你磕頭賠罪!來人……”
徐佑突然問王士弼,道:“營中軍法,斬刑總計幾許?”
“依前魏舊例和大楚現律,共六十八斬!”
“法條過苛,執行必然不嚴,真要按著軍法去砍,不出三月,翠羽營隻剩你們這幾位主官了。”徐佑平靜的道:“到了最後,還不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大和稀泥?斬刑越多,越是兒戲!況且殺與不殺,操於主官一念之間,令自上出,隨心所欲,官如主,兵如奴,濃鬱的腐朽氣,談何縱橫江海,威震南北?”
左彣和齊嘯趕緊俯身請罪,道:“節下無能,有負軍帥厚望,甘令責罰!”
“你們的過失,我先記下,容後再懲處!”徐佑指著陳、莊兩人,道:“他們私自鬥毆,起因乃長生盜和良家子之爭,雖有過,但過不致死,可每人杖責二十,以儆效尤。”
從砍頭變成杖責,陳恒和莊千山猶如翻山倒海了一番,頓時感恩涕零,跪地猛的磕頭不止,高喊道:“多謝軍帥開恩,多謝軍帥開恩!”
“並非我的恩典,軍法不會容情,然而軍法首在公正,否則人心不服,殺再多也沒用。從即日起,原來的軍法全部作廢,新軍法由何濡、王士弼、魯伯之結合漢魏規製和我大楚的實情重新擬來交給我審閱。首要之處,是便於部曲們理解和記憶,便於執行和落實,要以訓誡和懲處為主,無須太過殘暴。當然,斬刑還是要有,但不再是那種高高掛起、供人瞻仰的泥雕神主像,而是一旦違犯、定斬不饒的果決和震懾力。”徐佑郎朗清音,似遠似近,卻一下下撞擊在所有人的心門,道;“記住我一句話,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兵卒能練成什麼樣子,要看將帥們有什麼練兵的法門,萬事一斬了之,或者有法不依,都是無能之舉,聽明白了嗎?”
“明白!”眾人齊呼。
徐佑抬頭望著不遠處廣闊的演武場,徑自走了過去,左彣等不知他的用意,互相看了兩眼,忙跟在身後。登上高台,旁邊分兩列站著眾人,徐佑道:“擂鼓!”
鼓聲就是命令,一通鼓過,隻有稀稀疏疏的一兩百人來到場地裏,兩通鼓過,好不容易聚起了七八百人,等三通鼓過,整整一千下鼓聲,經過查點,演武場內站滿了一千一百五十三人。
還好,三個月的操練,讓隊列基本成型,不至於鬆鬆垮垮的真的像是扛著鋤頭的農戶。
“左彣,點卯應到多少人?”
“一千五百九十八人!”
“實到多少人?”
“實到一千一百五十三人。”
徐佑身著青衫,映著夕陽,臉色堅毅如赤鐵,道:“餘下未到者,四百四十五人,即刻除去戰兵之列,編入輜重營,罰關禁閉一日夜。至於禁閉是什麼?馬上你們就會知道。”
台下頓時嘩然,他們的吃穿用度比輜重營那些苦力要好的多,如果這時有鄙視鏈的話,無疑戰兵的眼角遠高於輜重營,所以徐佑一開口就開革四百四十五人,對他們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
沒來的那些兵要麼驕縱,要麼懶散,要麼不守規矩,但這些人也是有朋友和親友的,當下就有人不服,躍躍欲試,探頭觀望著,看有沒有同樣心思的敢齊聲嗆回去。法不責眾,大不了幹一架,生在吳越,誰怕誰啊?局勢就像沾染了火星的棉花堆,一陣微風,立刻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