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2 / 2)

仔細剖析這段時日蘭六象的行跡,時而東,時而北,時而南下,時而原地兜圈,或遠遁入山,或登州入海,或在鬧市,或在村野,但撥開雲霧之後,卻會發現他始終堅定的沿著一個方向,那就是西去。

湘州之西,是郢州,郢州之西是益州!

莫非酆都山,就藏在益州某處?甚至說距離鶴鳴山不遠?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這倒是很像六天的作風!

羅霄山有座山峰叫猴頭頂,海拔在兩千米以上,山崖邊有條溪流成瀑布狀飛泄而下,每到傍晚,夕陽的餘光映射著溪流,綻放出耀眼的紅色,因此又被稱為火燒溪。

“蘭天主,行色匆匆,欲往何處啊?”

一人剛剛從山間小路爬上猴頭頂,尚未來得及喘口氣,忽聽到火燒溪邊上的巨樹樹冠上傳來人聲,停步,抬頭,苦笑道:“白大祭酒,你到底還是趕在我前麵了!”

“自然,翻過猴頭頂,就可抵達郢州。郢州之後,便是益州。六天所在的酆都山,想必就在益州某處,是不是?”

蘭六象長得平凡無奇,毫無半分鳳凰之象,隨著山風衣袍翻卷,唯有雙目深不可測,單看容貌,絕不是工於心計之輩,可一想到北顧裏那次差點屠盡揚州士族的殺局,當真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名。

“孫冠臥榻之側,豈容我等容身?大祭酒雖然厲害,可畢竟不是神人,要想知道酆都山在何處,且等到竊據鶴鳴山的三天邪法煙消雲散,我六天天宮自會現於世間!”

白長絕搖搖頭,高居樹冠之上,隨手折斷一根樹枝,輕輕吹了口氣,枝幹上的葉子盡數脫去,正當夕陽斜照,光澤流動,隱約有了斷金之利。

“拿下你,我自有法子找到酆都山!”

白長絕從天而降,如利箭刺破虛空,快的幾乎隻能看到幻影。蘭六象雙足用力,硬生生破開土石,緊緊抓牢地麵。

力從地起,勁由心發!

明武天宮,在六天裏最為善戰!

先是聽到一聲巨響,接連又是十數響,回蕩山林,驚起飛鳥無數。

崔元修離府之後,驅車出北籬門,抵達鍾山的山麓田墅。剛要入內,門開後跳出來一人,抓住他的胡須,大笑道:“崔元修,哪裏跑?”

崔元修一邊躲避,一邊氣惱道:“湘東王,快撒手,撒手!”

“你這老兒,知道我去尋你,竟跑到這裏來。還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你,老老實實的收了徐佑,否則我整日介的跟著你,讓你不得安生!”

湘東王安休韶長得豐神俊偉,英挺超拔,雙目郎朗清明,氣度不凡。隻是性子跳脫詼諧,朋友遍天下,是皇室裏難得的好人。

“徐佑,徐佑!每個人都要我收了徐佑!”崔元修氣鼓鼓的道:“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非要我做的事,我偏偏不做!”

“你啊,強驢按頭不喝水!”湘東王鬆開了胡須,還很客氣的幫崔元修捋了捋,笑道:“不是強逼你,那徐佑詩賦文章,無不冠絕群倫,不知多少人想要收他為徒而不可得,拜入你門下,將來青史留名,少不得沾沾光,豈不美哉?”

“徐佑跟你什麼交情,竟值得如此賣力說項?”

“我當初從晉陵袁階處尋來的神秘書帖,沒想到竟出自徐佑之手。對了,你府外牆壁上的字,我甚是喜愛,想和你通傳一聲,將整麵牆拆了送到我府內,另由我出錢,再給你造一麵牆壁。放心,絕對比你現在的雅致!”

“哼!這麼喜歡沾光,你怎麼不去拜徐佑為師?”

“這也不是不可……”

再扯下去,整個崔府都保不住了,崔元修拂袖入院。湘東王跟在身後,亦步亦趨,就跟話癆似的不停給他洗腦。那場麵讓身後的隨從侍婢一個個低頭憋著笑,生怕笑出聲來,惹得主惱怒責罰。

這是張玄機授課的第三日,台下的眾人已經徹底拜服,這個總是戴著幕籬、人稱陰陽魚臉的小師妹拜師不過半年,往常雖然聽過崔元修誇獎,可極少聽她發表高論,更別說登台授課。三日時光,讓這些眼高於頂的儒生擯棄了對女子的偏見,這是何等不易,又是何等的榮耀?

徐佑倚靠在窗外,任由日光懶洋洋的灑在頭頂,微微閉合雙目,腦海裏驟然浮現張玄機的音容笑貌,仿佛春江畔的桃林裏,她含飄忽遠去時那回蕩在耳邊的歌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