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閣(1 / 1)

民國二十一年秋,位於蘇州葉家弄的一座晚清郡王府在空置了將近十年後迎來了它的新東家。

周遭的村民們瞧著進進出出不停搬著箱子的年輕力壯的幫傭,再瞧瞧那笑得跟朵花兒似得順郡王府的福晉,不由的為那位花錢買宅子的人擔憂。

“後生啊!”一旁賣燒餅的老頭子發須皆白,抖著那如同老樹皮一樣幹癟的爪子拉住其中一個青年道:“老漢看你們這相貌不像是蘇州本地人啊!”“老伯好眼力!俺們是天津來的!”那青年約摸二十三、四歲左右,一笑露出兩顆虎牙:“您這燒餅咋賣?俺們這都搬了一上午家夥什了,這幾天估摸著是開不了火的,這附近可有飯館?”

“難怪啊!這四十一號正對的是官太尉河,連著那原來的郡王府一道兒鬧鬼鬧得可凶哦!”老漢將他拉至自個兒的攤子,壓低聲音道:“原來這郡王府的福晉格格那是死的死、瘋的瘋,郡王爺請了個風水大師過來的。誰知那大師連門口都不樂意進,直接拉著徒弟跑路啦!再然後鬧得凶啦!郡王爺三個兒子一個鬼月全死幹淨咯!這宅子空了都快十年了,你們兄弟咋花這冤枉錢呢?”

“老伯!您誤會了!俺們哥幾個幹的力氣活兒!哪裏來的錢買這麼大一宅子?”青年樂嗬嗬的笑道:“俺們東家是北平人,這不最近北平亂得很嘛!東家準備將生意南遷過來,原來俺們東家在北平住的那也是座鬼宅——朝內街八十一號,東家說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說了,這鬧得越凶的宅子,做生意越旺啊!”

“這···這合著你們東家還是個要錢不要命的錢串子?”老漢見勸不過去,隻好將攤子上的燒餅全包給那青年了:“後生啊!這幾個餅子要不了幾個錢,聽老頭子我一句話,帶著你幾個兄弟趕緊跑路。別陪你那連個影子都沒有的東家瘋!”說罷便挑著擔子離開了。

青年也不以為然,扯著嗓子喚來幾個辛苦勞作的弟兄,兩三口將燒餅分攤進肚。隨便喝兩口冷水緩口氣兒接著幹活兒去了。

那幾個青年忙活了將近半月,原本高懸在門口那塊郡王府的匾額也被摘了下來,清理一番後換上新的匾額。匾額是上好的小葉紫檀所製,上麵漆著赤金的三個大字——望舒閣。

“望舒閣,這莫不是北平那間望舒閣罷?”看熱鬧的人群中有那麼幾個見過世麵的,一眼便看出來門道兒了。“我看八成是!這除了那位孟老板,還有哪個非得往鬼宅、凶宅上撞的?”人群中又那麼個知道些許的,與方才那發出疑問的搭起腔來。

半月後,正值冬至那日,望舒閣終於等來了它的新東家。

那是個約摸二十出頭的女子,上著一身蓮青色對襟小馬甲,下罩一條同色馬麵裙,外頭披著一件厚重的披風,與紛飛的白雪同色。領口、袖口與裙邊兒上用金線細細絞了邊兒,在冬日裏映著雪,閃著細碎的光。女子一頭如霧如雲的烏發細細盤在腦後,僅簪著一根細長銀簪,銀簪盡頭是一朵綻放的碧蓮,蓮蕊如血殷紅。

“東家來了!”原先在前院候著的青年最是眼尖,趕緊上前道:“後院已經給東家準備妥當了,東家一路辛苦,可要送點熱水?”“來福!你小子還真會找機會在東家跟前長眼!”開口說話的是女子身旁一個約摸三十歲左右的少婦,少婦娥眉彎彎,一雙狐狸眼泛著精明的光亮,上前伸出尖尖的指頭不輕不重撮一下來福的腦袋,嗔道:“說了幾百遍了,那叫內院!”

女子並未曾搭理那母子二人,扶著身側另一個丫頭的手徑直行至內院。

“我還以為是個什麼厲害的東西,原來隻是這個。”孟琬雲鬆開身側丫頭的手,上前兩步在臥室窗台邊兒上尋到一支玉簪:“可惜了!玉是好東西,石榴多子的兆頭也好,就是缺了半塊。估摸著是叫人給砸的,做娘的丟了兒,不鬧才有鬼呢!”

“東家是要送她走麼?”旁邊等著的丫頭似是早已見怪不怪了。“不急,我倒想看看她有幾分能耐。”孟琬雲將那石榴簪子遞給她道:“清蕊,將這個丟到前院的大槐樹底下。提醒下前院那幾個猴兒,夜裏不論聽見什麼都別應聲!”“省得了!”清蕊接過簪子,笑道:“方才來福說燒了熱水,東家可要泡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