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醒敗類(4)(3 / 3)

不知主人與你有什冤仇,這般樣將他謀算?如此傷天理,總為著貪,豈知頭上那亮亮的難遮掩。幾曾見會競錢的大叔發跡了多年?幾曾見花手心的管家得免了災患?倒不如守著老實,學司馬的家奴,萬古流傳;行著好心,似阿季般義氣,千秋稱歎。

閑話休提。且說卞公既發落了吉福等一起人犯,即令人請了這尊滲金銅怫,親自打轎,送到隆興寺裏來供養。此時隆興寺裏,隻有靜修和尚做住持,那講經的惠普和尚已不在寺中了。

因有人說他與尼姑五空有染,五空產病而死,惠普懼罪,不知逃往哪裏去了。正是:本謂五空空五蘊,誰知一孕竟難空。

隻因惠普慈悲普,卻令尼姑沐惠風。

當下卞公到了寺中,靜修出來接見了。卞公指著那尊銅佛,對靜修道:“這尊佛熔化不得,想佛家有靈,要借此感化朝廷。

今可權供在此,待我具疏奏聞,候旨定奪。”靜修合掌稟道:“相公不消題疏。既有聖旨毀佛鑄錢,那佛像本是幻形,豈有銷熔不得之理,待貧僧熔與相公看。”卞公聽說,將信將疑,即命左右安置爐火,看靜修熔佛。靜修令侍者將這尊佛放入爐內,一麵舉火,一麵合掌宣偈道:佛本虛無,何有色相?假金固是假形,真金豈是真像?咄!

真真假假累翻多,從此捐除空礙障。

靜修宣偈方畢,隻見那銅佛登時熔化已荊卞公十分歎詫,因問道:“請問吾師,如何此像一向熔化不得,今日便熔了?”

靜修道:“向因真假未明,故留以為質。今日真假既明,不必更留形跡矣。”卞公點頭稱善。便教將熔下來的銅付錢局應用,內中金子給還原主紀衍祚。吩咐畢,即打轎回衙。衍祚要將這金子舍與靜修,靜修辭謝道:“我出家人要金子何用?你隻把這金去做些好事,便勝如舍與老僧了。大凡佛心不可無,佛相不可著。隻因你將金鑄佛,生出無數葛藤。自今以後,須知佛在心頭,不必著相。”衍祚再拜領教。回到家中,果然把這金子去做了許多好事。後來紀望洪遇赦而歸,抱病身故,衍祚收埋了他的骸骨。

又養老了侄婦陳氏。還郎畢姻之後,連生二子,衍祚將一子承繼在望洪名下,使哥哥紀衍祀的宗祧不至斷絕。畢思恒亦將自己一子承繼與嫂嫂單氏,報她不從亂命,一片貞心。又教單氏迎養陳仁甫於家中,終其天年。自此紀衍祚、畢思恒兩家,俱各子孫繁盛,亦有貴顯者,此是後話。當時好事的,單把辨人辨佛之事,編成幾句道:於水驗人,於火驗佛。驗佛驗金,驗人驗血。驗血不分,驗金不滅。佛有三尊,子唯一孽。究竟幻形,化在轉睫。存不終存,合豈終合。人相我相,總為虛設。眾生壽者,鏡花水月。

奈何世人,迷而不達。

看官聽說:人有定形,佛無定相。形是無形,無相是相。

認起真來,假難混真;看得假時,真亦是假。試看訟假兒,盜假兒,賣假兒,買假兒,棄假兒,與夫鑄金佛,怨金佛,偷金佛,換金佛,首金佛,如是種種,總為貪心所使。究竟妒妾之妻,欺夫之妾,滅叔之侄,棄弟之兄,背主之奴,以至忽是忽非之幹爺,忽親忽疏之遠族,倚勢取財之貴客,趨炎行詐之富翁,不守清規之僧尼,同謀分賄之佃戶工匠,枉使貪心,有何用處?不若不貪的倒得便宜。詩雲:“大風有遂,貪人敗類。”

故這段話文,名之曰《醒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