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奇冤福建長樂縣民婦李氏,年二十五,生一子,越六月而夫亡,矢誌撫孤。家隻一婢、一蒼頭,此外雖親族罕相見者,裏黨鹹欽之。子年十五,就學外傅。
一日,氏早紡績,忽見白衣男子立床前,駭而叱之,男子趨床後沒,氏懼,呼婢入房相伴。及午,子自外歸,同母午餐,舉頭又見白衣男子在床前,駭而呼,男子複趨床下沒。母語子曰:“聞白衣者財神也,此屋自祖居,至今百年餘,得毋先人所遺金乎?”與婢共起床下地板,有青石大如方桌,上置紅緞銀包一個,內白銀五鋌。母喜,欲啟其石,而力有未逮,乃計曰:“凡掘藏,宜先祀財神,兒曷入市買牲禮祭,而後起之。”兒即持銀袱趨市買豬首。既成交,乃憶未經攜錢,因出銀袱與屠者曰:“請以五鋌為質。”更以布袋囊豬首歸。
道經縣署前,有捕役尾之,問:“小哥袋內盛何物?”曰:“豬頭。”役盤詰再三,兒怒擲袋於地曰:“非豬頭,豈人頭耶?”傾囊出,果一人頭,鮮血滿地。兒大恐啼泣。役捉到官,兒以買自某屠告。拘屠者至,所言合,並以銀袱呈上。經胥吏輾轉捧上,皆紅緞袱,及至案前開視,則緞袱乃一血染白布,中包人手指五枚。令大駭,重訊兒,兒以實對。
令親至其家啟石坑,內一無頭男子,衣履盡白,右五指缺焉。以頭與指合之相符。遍究從來,莫能得其影響。因係屠與兒於獄,案懸莫結。此乾降二十八年事。
燒包粵人於七月半,多以紙錢封而焚之,名曰“燒包”,各以祀其先祖。張戚者,素無賴,而有膽。其仆三兒,臥病月餘,至七月十六日,忽自床蹶起,趨而出。
戚追之,出城,至大河側,三兒癡立點首囈語,若與人爭狀。戚掌其頰,三兒雲:“為差人拘來,替人挑送包錢。”戚問:“差何在?”以手指曰:“前立淺渚間者是也。”戚果見一人,高帽青衣,若今之軍牢皂隸狀,手執鞭指揮。戚大呼擒之,一擊而沒。問:“包在何處?”三兒雲:“在家堂板閣上,我因過重不肯擔,乃拘我來。”戚歸啟家堂,果有紙灰十包。
金銀洞高峰崖在廣西思恩府城南百裏,兩峰壁立,崖上大書十三字雲:“金七裏,銀七裏,金銀隻在七七裏。”字畫遒勁,不知何年鐫鑿。崖下有土地祠,望氣者鹹稱其地有金銀氣。百十年間,土人多方搜求,一無所得。星士某至土地祠內,徘徊數日,攫神像去。土人追及,詢知像乃範金所為,然亦不知“七七裏”為何義。
崖中旁峰數十丈,上有銀洞。洞中白銀累累,大者重數十斤。土人架木而登拾之,即百計不能出。或向外擲之,著地即失。或牽犬入,將銀縛犬身向外牽之,犬即狂吠,比出,而身亦無銀也。
貓怪靖江張氏,住城之南偏,屋角有溝,久弗疏瀹,淫雨不止,水溢於堂。張以竹竿通之,入丈許,竿不可出,數人曳之不動,疑為泥所滯。天晴複舉之,竿脫然出,黑氣如蛇,隨竿而上,頃刻天地晦冥,有綠眼人乘黑戲其婢。每交合,其陰如刺,痛不可忍。張廣求符術,道士某登壇治之。黑氣自壇而上,如有物舐之者,所舐處舌如刀割,皮肉盡爛,道士狂奔去。
道士素受法於天師,不得已,買舟渡江。張使人隨之,將求救於天師。至江心,見天上黑雲四起,道士喜拜賀曰:“此妖已為雷誅矣!”張歸家視之,屋角震死一貓,大如驢。
夢馬言乾隆十八年,山東高蔚辰宰河南延津縣。晝寢書室,夢一馬衝其庭立而人言,高射之,正中其心,馬吼而奔。高驚醒,適外報某村婦盧羅氏夜被殺,以弋其陰,並殺二孩。高往驗屍,傷如所報,而凶犯無以根究。因憶所夢,乃順莊點名,冀有馬姓者。點畢無有,問:“外莊有姓馬者乎?”曰:“無。”
高將莊冊翻閱,沉思良久,見有姓許名忠者,忽心計曰:“馬屬午,馬立而言,則言午也;正中其心,當是許忠矣!”呼許曰:“殺此婦者汝也。”許驚愕叩首曰:“實是也。以奸不從,故殺之;兩指被婦咬傷,故怒而其陰,並殺其子。但未識公何以知之?”高笑不答。視其手,血猶涔涔也。置於法,合郡以為神。
蔣靜存麟昌蔣君,字靜存,餘同館翰林也,詩也李昌穀,有“驚沙不定亂螢飛,羊燈無焰三更碧”之句。生時,其祖夢異僧擔《十三經》擲其門,俄而長孫生,故小字僧壽。及長,名壽昌,以避國諱故,特改名。又自夢僧畫麒麟一幅與之,遂名麟昌。十七歲舉孝廉,十九歲入詞林。二十五歲卒。性傲兀不羈,過目成誦,常曰:“文章之事,吾畏袁子才,而愛裘叔度,他名宿如沈歸愚,易與耳。”卒後三日,其遺孤三歲,披帳號叫曰:“阿爺僧衣僧冠坐帳中。”家人爭來,遂不見。
嗚呼!靜存終以僧為鴻爪之露,其為戒律輪回似矣。然吾與之談,輒痛詆佛法而深惡和尚,何耶?
天妃神乾隆丁巳,翰林周奉命冊立琉球國王。行至海中,颶風起,飄至黑套中,水色正黑,日月晦冥。相傳入黑洋從無生還者,舟子主人正共悲泣,忽見水麵紅燈萬點,舟人狂喜,俯伏於艙呼曰:“生矣!娘娘至矣!”果有高髻而金環者,甚美麗,指揮空中。隨即風住,似有人曳舟而行,聲隆隆然。俄頃,遂出黑洋。
周歸後,奏請建天妃神廟。天子嘉其效順之靈,遂允所請。事見乾隆二十二年邸報。
宿遷官署鬼淮徐道姚公廷棟,駐劄宿遷。封翁壽期,演劇於堂。堂旁牆極高,見牆外有人頭數千,眼癸癸然,俱來觀劇。初疑是皂隸輩,叱之不去,近之無有。明旦視之,牆外皆湖,無立人處。
其幕友潘禹九遣奴往廚取酒,久而不至,跡之,已仆於地,口眼皆青泥,盤中酒菜之類,變作蚯蚓樹葉。潘素不信鬼神,乃挺身至奴所行處,驗其有無。署中二客詐為鬼狀,私往嚇之。潘籠一小燈,行未半道,兩客見黑氣一條繞燈而入,燈色綠如螢火,潘勿覺。二客悚然,噤不發聲。潘將如廁,有大黑手遮其麵,踉蹌急歸。二客迎之,共相駭異。手持燈漸重,火亦澌滅。家奴各持火來照,燈籠內有死野鴨一隻,鴨大籠小,竟不知從何處竄入也。
廣東官署鬼康熙壬戌武探花沈崇美為廣東守備,署後花園有井,擔水者率以為常。
偶一夜,有女子呼水,擔夫如其言與之,乃ㄏ其頭入桶中。擔夫疑署中婢與戲,詈群婢。群婢曰:“無之。”擔夫引婢至取水處,有海棠一枝,白雞成群,入樹下不見。群婢笑曰:“非鬼也,藏神也,掘之必得金銀。”遂令擔夫具畚鍤開土。未五六尺,得一棺,懼而止。忽一婢發狂大呼曰:“請主人!請主人!”
沈公偕其妻往視,婢呼曰:“我嘉靖十七年巡按某公之第四妾也,遭主婦毒虐,縊死埋此。公家群婢犯我,我應索其命。第土淺地濕,棺中多水,主人肯改葬我,則掘者不為無功,將免其罰。大堂西偏,我生前埋金鐲一隻,寶珠數顆,可掘取為改葬費,亦不累主人金也。”言畢,婢子如常無病矣。
主人為啟其棺,水涔涔欲流;發堂之西偏,封鐲宛然。為改葬高處。鐲重三兩六錢,形如蒜苗。
為兒索價葛禮部諱亮者為予言:其鄰程某,擁重資,無子。晚年生兒,性聰慧,眉目瑩秀,程愛如掌中珍。十二歲即多病,所費醫藥不貲。稍長,不事生業,好鬥雞走狗,產為之空,程忿甚。一旦,懸祖宗神像,將笞之。子忽作山東人語曰:“俺吳某也,前生為爾負債萬金,今來索取,將盡。汝以我為子耶?大誤!大誤!
我昨揭帳,尚欠八十餘金,今亦不能相讓。“奮衣前取其母髻上珠,踏碎之,然後死。程卒大窮而嗣絕。
鬼魂覓棺告主人薑靜敷寓京師湣忠寺,寺旁為書室,室中有空棺,俗所謂壽器是也,寺鄰某為其父老故置焉。薑月夜讀書,窗戶轟然大開,棺蓋低昂不已。薑大駭,持燭視之,如有人指痕出沒於棺上者,響良久乃已。次早,鄰人叩門雲:“某翁死,來取棺。”方悟初死之魂,夜間先來就棺也。
蘇州唐道原年七十卒,其子為買棺於海紅坊壽器店。主人雲:“昨夜有白須人坐某一棺上,燭之不見。”問其狀貌,酷似道原,店主人素不相識也,乃即買其所坐者歸。
金陵戴敬鹹進士與梅式庵飲於吳朱明孝廉家,忽狂癲,握梅手呼曰:“要朱紅,要加漆!”梅愕然在解。已而氣絕,方知所托者,藏身物也。
程原衡家管事李姓者夜醉墮樓死,舉家未知。原衡睡醒,覺左耳陰冷異常,疑而回顧,燈光青熒,有黑人吹氣入耳,似有所訴。驚起,呼家丁四照,見樓下屍,方知李魂來告主人求棺殮也。
匾怪杭州孫秀才,夏夜讀書齋中,覺頂額間蠕蠕有物。拂之,見白須萬莖出屋梁匾上,有人麵大如七石缸,眉目宛然,視下而笑。秀才素有膽,以手捋其須,隨捋隨縮,但存大麵端居匾上。秀才加杌於幾視之,了無一物。複就讀書,須又拖下如初。如是數夕,大麵忽下幾案間,布長須遮秀才眼,書不可讀。擊以硯,響若木魚,去。又數夕,秀才方寢,大麵來枕旁,以須搔其體。秀才不能睡,持枕擲之。大麵繞地滾,須颯颯有聲,複上匾而沒。合家大怒,急為去匾,投之火,怪遂絕,秀才亦登第。
徐支手鹹陽徐某。家巨富。初生一子,頗聰慧,六歲病痞死。旋生三子,貌皆相似,病亦如之。徐年已邁矣,至第三子死時,撫屍慟甚,用刀剖兒腹,出其痞,複斷其左臂,罵曰:“毋再來誘我。”其痞形如三角菱,有口,能呼吸,懸之樹間,風日吹幹,每觸油腥,口猶能動。未期年,徐又得子,貌如前,痞雖不作,而左手竟廢,至今尚存,人呼為“徐支手”。
魚怪會稽曹山{山全}入市得大魚歸,剖食之,餘半置紗廚內。至晚,廚中忽有光,舉室皆亮。迫視,則所餘之魚鱗甲通明,火光射目。曹大駭,盛以盤送於河,其光散入水中,隨波搖蕩,婉轉間,成魚而去。曹歸家,屋中火發,東滅西起,衣物床帳燒毀都盡,而不及棟宇,凡三晝夜始息。食魚之人,竟亦無恙。
盜鬼供狀先君子在湖廣臬司遲公維台署中,同事大興人朱揚湖司錢穀。忽一日狂呼。
趨視之,麵如死灰,伏地昏迷。飲以薑汁,良久曰:“吾坐此校文案,日方正午,見地下磚響,有物蠕蠕然頂磚起。疑為鼠,以腳踐之,磚亦平複。稍坐定,磚響如初,掀視之,有黑毛一團,類人頭發,自土中起,陰風襲人,漸起漸大。先露兩眼,瞪睛怒視,再露口頤腰腹。其黑如漆,頸下血淋漓,躍然而上舉手抱我足曰:”汝在此乎!汝在此乎!吾前世山東盜也,法當死,汝作郯城知縣,受我贓七千兩,許為開脫。定案時,仍擬大辟,死不瞑目。今汝雖再世,而吾仇必報。‘言畢,即牽我入地。我大呼。彼見眾客至,舍我走。“眾視磚跡,猶宛然開。
嗣後,其鬼無日不至。有人共座,則不至。尤畏臬司遲公,聞遲公將至,便抱頭遠竄。公大書幾上曰:“問惡鬼,汝作盜應死,敢與法吏仇乎?汝欲報仇,應仇於前生,敢仇於今世乎?速具供狀來。”鬼夜墨書其側,字跡歪斜,曰:“某不敢仇法吏,敢仇贓吏。某以盜故殺人,多受冥司炮烙,數十年,麵目已成焦炭。每受刑必呼曰:”某當死,有許我不死者在也,郯城縣某老爺受贓七千兩,獨不應加罪乎!‘呼六十餘年,初不準理,今以苦海漸滿,許我弛桎梏報冤,所具供狀是實。“遲公無如何,不能朝夕伴朱,命多人守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