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說喪氣話,”來喜爹又坐回去,裝好煙袋點上抽了兩口,尋思了一下:“聽孫老板說啦,現在口裏跟口外買賣挺好做的,隻要下的辛苦,就能賺錢……不過要是運氣不好,賠了……家裏還有幾坰地,夠吃了。”
“哥,你要跑買賣去啦?”突然跑進來一個小丫頭,看情形也就十來歲,眼睛很大,很亮,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一身花布襖洗的都發白了,卻還沒有補丁。
“來鳳,誰讓你進來了,豬都喂了嗎?”來喜娘嗔道。
“都喂完了”來鳳笑嘻嘻的回答。
“哥,你還沒說呢,是要跑買賣去不?”來鳳又拽著莊健的胳膊晃著撒嬌。
“嗯,是……”莊健很淩亂。
顯然,爹娘拿她都沒啥辦法,笑著罵她“都十歲了,還跟小孩子似的,回頭該沒人要了。”
“那……哥……賺了錢,扯塊花布吧。”來鳳不理他們,繼續央著莊健。
“嗯……行……”
“我好給娘縫個新襖。”
“還沒賺錢呢,先想著花錢了。”來喜爹笑著說,“敗家丫頭。”
“爹,我看娘的襖早就該換了,賺了錢,給你們倆一人換個新襖”莊健拍拍來鳳的腦袋輕聲說到,“再給我妹子換個新襖。”
“你小子也是個敗家玩意。”來喜媽雖然是在罵,可是眼角卻有掩飾不住的笑意,應該也是在憧憬來喜跑買賣回來能賺很多很多錢。
“來喜啊,咱們家原來是從熱河逃到關東來的,那時候還沒你呢,那時候你二爺爺和三爺爺他們家還在熱河沒動,現在那邊興許還有親戚,要是你跑買賣跑到熱河,別忘了看看他們還在不在。”來喜爹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說。
“嗯……”
“你記著,你爺爺叫王長富,你二爺爺叫王長貴,你三爺爺叫王長壽。”來喜爹歎了口氣,“要是能找到他們,問起你爺爺,就說你爺爺往這邊逃的時候死到半道啦。”
“嗯……”
“這可是咱家一半的地,你小心著別整丟了。咱們家算富裕的了,能拿出錢來給你念書,可這地也是命根子。”來喜娘插話道,“村上二虎他們幾個也要去縣裏,一會你跟他們一起走吧,有個伴。”
“嗯……”
莊健實在不知道該說啥,誰是二虎啊,縣裏是哪啊,可也不能問,隻能點頭答應著。
“二虎哥來了。”恰好這時候,來鳳瞅著屋外頭喊上了。
話音剛落,一掀門簾子,進來一個壯碩的青年,怎麼看也有十八九歲了,古銅色的臉上帶著山村農民特有的質樸。
“叔,嬸子。”二虎咧著嘴,樂嗬嗬的打招呼,“侄子給你們請安。”
怎麼還請安啊,都民國二十年了。莊健一頭霧水。
“二虎啊,”來喜爹擺著一副長輩的麵孔,“在這,咱們兩家可以說是最親近的了。我跟你爹一起從熱河逃到這,那時候你還小著呢,才這麼大。”來喜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
“是啊,我常聽我娘念叨”二虎接過話茬,“這麼多年,我們家都是靠叔叔和嬸子周繼,那年我爹病的快要死了,家裏沒錢看,多虧叔叔和嬸子楞是賣了兩坰地,給我爹抓藥,算是把人給拉過來了,這還不算,我爹一直身體都不好,大把大把的吃藥,也幹不了活,我和我娘全靠叔叔和嬸子養活才能活到現在。”
來喜爹一擺手:“那些話都甭說了。你知道咱兩家為啥這麼近不?”
“知道,叔,整個村裏就咱兩家是從熱河到這的,又隻有咱兩家在旗。”
“嗯……咱們兩家可以說是幾代人的交情了”來喜爹一板一眼的說,“你爹跟我的交情就不用說了,比親哥倆還親,要我說,要是我有難處,你爹一樣會幫我,我看來喜你倆也挺對脾氣,不如……你跟來喜一起跑買賣吧。”
“叔……”二虎猶豫著。
“我知道,你爹沒了,你還想守著你老娘,你放心,你叔家吃幹的,你娘絕不會吃稀的。你家那塊地也不怎麼肥,種也種不出啥來,我算看出來了,這年頭,就得跑買賣才能賺點錢,這麼著,來喜你倆跑賺了錢,怎麼著也得分你一份,不比歸置那塊破地強多了。”
“叔……”
“來喜念了兩年書,可是他怎麼說也才十五,小你四歲呢,在外邊我怕他忒小吃虧,你跟他一起什麼事幫襯著,我也放心。你好好跟著他跑買賣,賺了錢你倆分,賠了錢算叔的。”
話說到這份上,二虎也沒說的了,感激涕零的拜托來喜爹照顧他娘帶著莊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