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清禪寺
一隻幹淨而修長的手執了顆黑子，片刻思慮後，便落在棋盤一處。
對麵之人一愣，隨即麵含了肅意，沉了聲音道：“你可想好了，真要下於此？”
回應的是男子清緩的音色，“一子定勝負，不好麼？”
那人搖了搖頭，歎道：“殺戮太重，不好。”說著又遲疑地看了男子一眼，“不像你平日裏的作風。”
若是像往常，必定是悠悠然將他的子一個個封殺，一步步緊逼，織起細密的網，將他的路數盡數透析，使得他子無處可下。雖說這樣無異於將人淩遲處死，卻也好過今日，當真是一個活子也不留。
難不成與今日那封自皇城來的書信有關？
他抬了眼看男子，卻見男子笑得清雅，“怎麼，我不慢慢將你的子收走，你反倒不痛快了？”
他忍不住撇他一眼，明明知道這並非他所指，卻還不忘損他一句，什麼人啊這是…
而男子已把棋子顆顆收起，合上棋蓋，站起身來。“既然功名與白骨從未分開過，那有怎麼少得了殺戮。”聲音並不大，聽來好似一聲輕歎。
他神色一凝，似是不敢相信這話會由他眼前之人親口說出。
男子推開窗牖。
屋外的雪已積得很厚了，而鵝毛似的雪絮還在從空中飄下來，男子一襲淺淡的衣袍幾要融入這景中，一身的清華卻無法被忽視。繼而聽得男子道了句——
“是時候離開了。”
“去哪裏呢？”他竟這樣問了一句。
“大概是回家。”男子的語氣很淡，就連神色也是淡淡的。
你的家又在哪裏呢？隻是他這次沒有問。
早知這個師弟身世必定不一般，今日看來怕是與皇室脫不了幹係。思及此他反倒笑了，同樣站起身來，走到男子身邊，拍了拍男子的肩，“我百裏曇睎看人不會錯，既然交了你這個朋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雖說老頭子收了你做徒弟，可時日終究沒有我長，相比之下，我就這點醫術還拿得出手些。”
聽聞他言，男子側目看了他一眼，“希望你日後不會後悔。”
他那時還不懂這話的意思，隻當他是不信他所說，“你這是在質疑兄弟的義氣，既是答應了你，豈有後悔之說？”
男子笑意未改，隻是那眸中一閃而過的算計之色讓他沒來由得心憂一下，這人…狡猾得很，莫不是上了他的套？
他尚未反應過來，便聽男子道：“沒想到百裏師兄仗義至此，疏瀾當真是無以為報，在此謝過。”這話說得誠懇，道是顯得他想太多了。
然而日後他每每想起這個午後，都有一種把腸子都悔青了的感受。
然而誰都不是先知，誰又會知道將來的事究竟會如何上演，而自己又會不會是參與其中的那一個？
男子修長的手指撫過袖中那封書信，目光放遠在天邊，腦海裏閃過的卻是信中白紙黑字寫下的內容，眸中神色一沉——
都說野心止處安寧生，我將這安寧予了你，你又要怎麼謝我呢，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