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死亡詩派二十年論略(1 / 2)

新死亡詩派二十年論略

世紀論壇

作者:陳仲義

生命詩學的開拓性“分支”

1992年在漳州命名的“新死亡”詩派,是極為超前、深刻、先鋒的。它使用與生命最貼身的“死亡”兩字為整個詩派奠基,再用一個“新”字牽頭,標示語詞做動力,刷新生命詩學的實驗性行為。在當年,這是一次堪稱思想輸液、精神秩序改造的壯舉,在詩歌思想史上意義重大。

隨著主流意識形態鬆綁,2000年筆者在公開刊物撰文肯定(《作家》2000年8期、台灣《創世紀》2000冬季號)死亡是存在的底色,死亡構成存在的根基,一切矛盾、紛爭、衝突皆由此派生,死亡詩寫打開了無限空間。正是“死”的絕對性,才使個人在存在瞬間中顯出意義。“新死亡”看透生的本質,牢牢抓住此一“虛空”的本源和“元”問題,由此展開超現實“虛妄場”:逼近內核的虛無、超現實氛圍、高密度意象群,輪番掀起語詞的盛宴。

在死亡的精神大背景下,有關人生、存在的調色板獲得空前豐富:虛幻、掙紮、墮落、升騰、冥想、體驗……在各自的通道上得到有力回響。死亡,成為生命詩學的一個重大“分支”。但不要太狹義理解死亡的詩寫。死亡作為生存的基本參照和背景,必然會帶來巨大的資源,大膽正視這一銳利的生命疼痛,是極具現實和超越意識的。狹義的死亡隻是涉及生命的終止,而廣義的死亡則圍繞眾多與之相關的命題,包括苦難、困境、危機、劫數、厄運……提供了許多創設的契機。

從死亡的基點上引發無數“泛死亡”詩寫,都圍繞著生命的悖論和意蘊,展開千姿百態的歌吟:對死的理解,追溯,冥想和瞻望;對陳腐時光的抨擊;對生的執著;以及張揚妄想的藝術天質,都比此前更加逼近生命本來的麵目。長期以來,詩歌界被壓抑被歧視被誤解的生命財富,終於回歸到詩歌的行列,生成某種維度,慫恿著並且檢驗著詩人的精神冒險。

生命詩學,因死亡的高度,成為深刻的詩學。死亡詩寫維度的建立,則大大提高生命詩學的分量。在中國新詩發展史上,還沒有哪一派別,這麼鮮明的確立死亡詩寫維度。筆者就是在這點上,高度評價了它的開拓性。詩派的掌門人陳道輝功不可沒。

當然,也有人會更多從時代角度、社會角度、物質角度去詮釋,比如所謂的時代之死、娛樂之死,統統逃脫不了精神之死、靈魂之死。而死亡之新,就是要從與之相關的萬物之死中做出與眾不同的詮釋與發掘。

道輝的文本,指向具體的死亡其實不是很多,與外部世界的種種具體死亡事件若即若離(如礦難、地震、車禍、食物中毒、槍殺……),這種內傾性可能會被所謂的“介入性”詩學所不滿。它是有意規避還是順遂自然?其實它是把外部世界的死亡顆粒化、碎片化為自己繁複的冥想、玄想,或將自己繁複的冥想、玄想,彌漫為死亡氣息、氛圍,並且最終成為自得其思、自得其所、自得其趣的語詞迷狂。

迷狂到頭,某些語詞就變成譫語、魔咒。因此我曾多次說過,道輝不是天才,便是魔鬼,一個月之前,我還做過比喻,說道輝是“語言的朱元璋”,隨時隨地他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組織無窮無盡的語詞暴亂與語詞起義,其頻率、長度、時間、規模堪稱中國第一人。

半自動幻象書寫的語詞暴力

道輝的書寫方式,采用的是超現實的半自動書寫,其幻像生成幾率,轉瞬即變,在同代詩人中非同尋常。開闊、突發、鬼異。當他控製好的時候是一位高級魔術師,像這樣的句子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多重的寂靜被磨成細粉”;“複活過來的鷹鳥/我用仰望天空的淚水喂養”“月光就是自己心靈的漩渦”。正麵的說,他的語詞一貫維持很強的彈性與注塑,有一種“巴羅克”風貌。形形色色的語詞積木,是無中生有的勾搭,無事生非的衝撞,畸聯得心驚肉跳。像上麵那樣類型的句子,我比較欣賞,在繁複的語詞運動中,既保有強大的張力又在任性中加以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