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鄣吳村有專門印門神麵具給小孩子用來辟邪的習俗,他臉上戴的這個應該是巨靈神,因為模樣太過凶煞,就沒小鬼敢惹了。
臥槽豈止小鬼不敢惹他,老娘險些讓他嚇尿了好嗎?
“你誰家熊孩子啊!”我憤怒地從地上爬起來,見他竟然還在笑,不由伸手拽他的麵具,訓話道,“今天姐姐就替你家人教你一句,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以後這破麵具別戴了!”
那小孩估計是覺得我剛才摔得那個狗樣太好笑了,見我對他生氣也一點都不怕,反而自己把麵具從臉上揭了下來,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烏黑的大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形,正沒完沒了地朝我樂嗬。
看到他的一瞬間我就懵逼了,傻子似的站在他的臉前,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還以為是我姐過來了,疑惑地四下張望了一會兒,確定麵前隻有他一個小孩,才又是驚喜又是後怕地看著他。
——怪不得笑的這麼好聽,原來是我姐的兒子!
“才不是破麵具呢,這是媽媽給我做的。”小家夥說話的時候發音還不是很準確,卻仰著臉有些得意地說道,“你幹嘛凶我啊?剛才有壞蛋欺負你,我看到了,我不是幫了你嗎?”
我看著他的小臉,根本都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看著他跟秦諾相似的美豔,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跟我沒關係了似的。就單單這麼看著他,就感覺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心緒在我腦中不停地翻騰,仿佛春風化雨,仿佛百花盛開,仿佛遭遇的一切不幸都被治愈,仿佛所有的痛苦都是為了換來這一刻的幸運。
“你怎麼了,跟村頭吳二傻一樣,你不是個傻子吧?”他秀氣的眉頭擰了起來,大眼睛看著我的眼淚,為難地說道:“雖然媽媽不讓我說,但我還是知道,吳二傻身後每天都跟著一個老頭,那老頭總是咬他。”
我聽著他無厘頭的話,這才回過神來,匆忙地笑了一聲,蹲在地上與他平視,雙手握著他軟軟的肩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而冷靜,但我剛被惡鬼掐過,加上情緒波動太大,即便我一再糾正,依然製止不了聲帶的哽咽。
“你叫什麼名字?”一句話說完,我險些沒兜住哭了出來,但還是忍住了,畢竟在孩子麵前哭,多少有點跌份兒。
小家夥看著我,像是失去了興趣似的,撇撇撇嘴去摳手裏的麵具,我又問了一遍,他才不好意思地道:“媽媽不讓我跟別人說我的名字。”
“為什麼?”我心裏湧起一股惡趣味來,故意說道,“是不是你的名字太難聽了?”
小家夥果然上當,雙手掐腰來等我,說道:“才不是呢,我的名字是媽媽取得,別人都說好聽!”
“那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說?”我覺得這麼騙一個小孩子實在是太猥瑣了,但是沒辦法,這小孩看著就挺有主意的,我不騙他,還說不定還真拿他沒轍,便更加不要臉地道,“要是不難聽的話,你跟我說啊!”
小侄子扁著嘴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挑釁地道:“說就說,你可給我聽好了:我叫秦思墨,濃墨重彩的墨,怎麼樣,是不是很有意義?”
“思墨,思墨……”我呢喃著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忍了良久的眼淚終於決堤似的流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我也不知道我是傷心還是高興,因為我根本無法思考了一般,眼前也因為流淚而模糊成一片灰白,看著思墨熟悉的眉眼,我不由再次想起我還小的時候,那個明明隻比我大一歲,卻總是讓著我的秦諾,那個因為我被欺負而去找高年級學生打架的秦諾,那個即便被打的滿臉青紫,卻還笑著說她幫我報了仇的秦諾。
更想起養父母去世的那天,抱著我哭的肝腸寸斷的秦諾,又想起她冷漠地說我害死了她的父母,流著淚把我趕出家門的秦諾……
一幕一幕,電影一般短暫而飄渺,惹人惆悵,卻又紋身一般雋永而真實,令人疼痛。我本以為今生都可能得不到她的原諒了,這一刻卻得知,她竟給她最疼愛的兒子,取名叫思墨。
思墨,思墨!
這是不是說明她也時刻惦記著我這個妹妹,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並沒有那麼恨我?
我承受不了地緊緊抱著思墨,在宋陵南的墳前哭的肝腸寸斷,我壓抑的太久了,我痛苦了太久了,這兩個簡單的字,不僅代表著姐姐對我的思念,也是對我以往罪惡的救贖。
——原來姐姐她並不是真的恨我,原來她也時刻惦記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