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的後麵,也就是西邊,高高在上的山坡上,一棟白色的建築,像一個離群索居、富於展現個性的青春期少年,宛若一座冷清的醫院一樣的地方佇立在山崗上。
油條帶著璐寧走在通往印刷廠的水泥階梯上,誰能料到就在前天小花還在一起,今天已經無蹤影,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仿佛都有一條時間表,或短或長,有人能終身相伴,有人卻隻能陪你一年、一個學期,一個月,一個擦肩而過、一個擁擠車站的回眸,再到街上放眼望去,有多少人其實一輩子也就這麼驚鴻一瞥。單單想到這,每個人、每個生命體都是多麼孤獨、絕望的存在,每個人都是一座孤獨,堆砌著淩亂不堪的圍牆。
還有一段短短的階梯,就能到達印刷廠,炎熱的空氣已經讓油條有些氣喘籲籲,璐寧也在一邊站著,努力捕捉著空氣中僅存的一絲風,可當殘餘的涼爽離開麵龐之後,燥熱的感覺卻實實在在的加劇了。這是她想起了飲鴆止渴這個詞,直勾勾地掛在她的腦袋裏。
眼前的封閉式的鐵門上焊著“龍亭印刷”這四個大字,鐵門上一點縫隙都沒有,上好的鋁材和鐵皮都把這3個姚明臂展長的寬敞大門包的嚴嚴實實,左側的小門也關著,深藍色的玻璃無法從外麵,往裏麵看。不僅僅是視覺無法捕捉,也沒有動靜也沒有聲響從漏出的天空裏傳出來,印刷廠那邊的天空仿佛特別灰暗,裏麵一棟棟紅色瓷磚的洋房仿佛也格外詭異,一股刺鼻的化學用劑的味道開始纏繞著璐寧和油條的鼻端,漸漸吞沒了空氣,吞沒了這春末夏初的空氣裏焚燒,陽光太亮,讓油條眼前有點陣陣發黑。
“進去吧!”油條帶著壯烈的喊了一聲,腳下卻不挪步。
璐寧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油條的前頭,油條才慢慢動起腳步跟了上去。
大門是進不去的,大中午的估計是上班時間,鐵的門像睡著了狼的森森牙齒,綠幽幽地緊閉著。
油條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側門的擋風玻璃,深藍色的反光玻璃,從外麵無法望透,但卻像一個颶風眼把兩顆好奇的心往裏麵吸。
窗口被0.8秒後被絲毫不脫離帶水的勁道拉開,一個中年大叔橢圓形的腦袋往外探了探,忘了,這是一個幹燥性氣候的地中海、一件身經百戰的背心外加一雙仿佛經曆過百團大戰的橡膠淺綠人字拖。
油條很想問他:你到底經曆了什麼,如此滄桑?
然後大叔煞有介事的告訴他:我經曆了赤壁之戰。
當然這一切隻是幻想,油條望著麵前還算和善的一張臉,想要開口和顏悅色的說幾句無傷大雅的問候,但是隨之而來關於“謎底”地沉重將他的口才壓了下去,他開始結巴、臉紅,恐懼使他腎上腺素飆升、唾液腺分泌減少,頭皮感覺發癢、腳底也似乎被抽了筋,像無根浮萍飄飄然欲升天。
“你……你好!”終於像用到見底的牙膏,油條使使勁才推出這半句話。
璐寧微微轉著頭,疑惑地望了一眼油條,臉上寫滿了“他是誰、他在哪”。
看門的大爺卻像是身經百戰之人,反而照顧著年輕人的緊張:
“麵試是吧!最近a廠走了不少員工,正在招來上班的年輕人,你們兩個看起來都挺乖的。來先進來,我去幫你們叫經理。”
這時空氣裏斜插出一陣聲音,高聲的、年輕卻充滿傲慢與戲謔的聲音:
“德叔上什麼班啊!不就是來廠裏臭打工的,賣身契一簽,就是流水線上的機器人,有本事誰還來這種地方打工,人家在高級寫字樓裏朝九晚五那才叫上班,穿著西裝皮鞋多帥氣!”
“去去!瞎胡說,小孩子言語。各人有各人的因緣和命,本事並不是說做高級的事情、有權勢的事情那叫成功,有人瘦就得有人瘦、有人當總統就得有人掃地掏糞。每個人任務有不同,咱們廠要是頭兒不在,還能繼續運轉;這要是哪一天食堂罷工,怕是你們一天也幹不下去。做好自己的事情、盡量的保持開心,我覺得對我來說就是成功了!”
“行行行,德叔,您說的有道理行了吧!”年輕小子的聲音,很明顯故意退縮又或者是不耐煩想結束對話。
“你小子來三年了!不是說要幹大事嘛?”
“對啊!老子生來就是要幹大事的,我準備著呢!可廠裏別說提拔到管理層、就能組長都沒給我升過。”
“任務達標嗎?”
“還能不達標嗎?我就沒犯過錯。”
“學管理了嗎?”
“沒學!”
“最近年輕人的微博、微信那些挺火的,廠裏也準備弄一個宣傳宣傳,說不定以後業務擴展的時候用得上。”
“那小孩子玩的……你說我都20歲了,鼓搗那玩意幹嘛?”
“咦,我說廠裏員工基本的業務達標是最基礎的。做好這個充其量當個普通員工,懂管理、規劃的生個小組長、會做飯、幹活的可能賺到後勤組,人家有文憑的懂電腦、懂外語的在秘書處,跟老板一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