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渭南之戰【六】(2 / 2)

一貫儒雅示人的薑敘如今也豎起眉頭,拱手對馬越說道:“使君,薑敘請戰!”

馬越是萬萬不會在這個時候將薑敘派上戰場的,他如今滿心死誌,若派他上城東很可能就回不來了,偏偏王雙還是個一根筋,標準的邊地少年做派。他急忙攬過二人說道:“二位,此時前方各地皆以布下陣勢,你們暫且跟在我身邊吧,一旦哪裏出現空缺你二人便補上,如何?”

“諾!”

“薑兄勿要萌生死誌,盡管袁紹砸壞了咱們的城牆,也還未到山窮水盡,城中仍舊有萬餘大軍可以據守。”馬越再度安慰薑敘道:“盡管你昆仲蒙難,他為天下而死,他的妻兒由涼州養活,你的侄子便是我的侄子,擎兒也尚在繈褓,他們正好有個玩伴。”

薑敘點頭望向城東,忽地指著城樓上說道:“使君,敵軍入城了!”

“打旗,穩住,不要貿然進攻!”馬越看到城樓上攀爬的幾名黑山軍,吊橋被放下,城門漸漸開啟,馬越急忙命令身後旗兵打出旗語,他要等一個最好的機會。

成群結隊的黑山軍從城門入城,城中一條主要街道由城門貫穿。黑山軍初一入城便見到遠遠地城中縣署門前嚴陣以待的百十名涼州軍。馬越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從他們誇張的動作上看得出來,他們在笑,在嘲笑自己以區區百餘人便據守城池。

想到這些,馬越不禁莞爾……這些黑山賊將自己當傻子了。

笑話,一個傻子能統領涼州十郡三屬國?那他媽你們的褚燕都能當皇帝了!

突然,城門處的黑山軍中傳出一聲熟悉的牛角聲,這個聲音太熟悉了。牛角聲很特別,特別到令人聽到便不會輕易忘記。

牛角被吹響的嗚嗚聲,將馬越的思緒帶回中平六年。那是震動天下的黃巾之亂,初任長水校尉在皇甫嵩麾下征討冀州黃巾的那段日子中的一個夜晚。

那時的關羽沒有一點名將氣概,不過是勇力無雙的衝陣猛士,斬將奪旗已不在話下,但初領佐軍司馬,尚有些力不從心。心中苦悶的關羽尋馬越訴盡衷腸,那是個普普通通的夜,二人在營中飲酒,正碰上黃巾夜襲。

那是馬越第一次在戰場上遇見冀州褚燕,也是第一次遇見那個腰間懸掛牛角的黃巾渠帥,張牛角。

“老相識了。”

牛角聲中,雄武的冀州漢子提著環刀統禦前軍走在街道上,他的目光中隻有高立縣署階上的馬越。

當年的青年將軍多麼倨傲,高坐馬上輕易地命令軍士衝散了無數黃巾力士,甚至提著人公將軍的頭顱去找皇帝領賞。

“馬越,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的末路窮途!”張牛角揮手間,刀口舔血的黑山漢子們左右分開,提著兵器準備探查左右屋舍可有埋伏。

就在此時,立在縣署的馬越猛然揮手院牆上的旌旗招展,縣署中的戰鼓齊鳴,猛然間整個東門口接連的屋舍中爆發出涼州軍悍不畏死的吼聲!

“殺盡賊寇!”

院牆上紛紛翻出手持強弩勁弓的漢子,二話不說便抬弩搭箭向街道上的黑山軍展開攢射。街道兩側的院門轟然打開,一個個操著兵戈的涼州軍咆哮著殺出,很難想像搦戰終日的他們如今還能爆發出如此強的威勢,一個個沒有絲毫畏懼地衝入整齊的黑山軍陣型。

眨眼,腥風血雨。

不過兩千步的長街,到處殘肢斷臂與刀槍劍戈齊揮,冀州鄉言與涼州羌語共舞。

紛亂的戰鼓聲中,張牛角沒有一絲有餘,在兩側出現大批涼州軍士時沒有一絲有餘,握著環刀高高揚起,向著街道盡頭的馬越奔殺過來。

這場戰爭是朝堂政治的延伸,是經學治世的文士與邊疆建功的武士爭奪朝廷最高權力的紛爭。張牛角知道,盡管他無法說得這麼清楚,可他清楚地知道,這他媽不是他們的戰爭。

他們是誰,不過是些受招降的匪類,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

打完幽州打三輔,難道招降之後的日子就沒個活頭?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朝廷柱石,就非要讓我們兄弟沒了性命,才開心嗎?

‘這不是我們的戰爭,但我們無法拒絕。’張牛角在心裏對自己這麼說著。他知道,隻有殺死麵前這個人,或者殺死身後高坐帥台上那個人,隻有殺死這兩個其中之一,他才能真正停止這場讓他兩萬多個兄弟客死他鄉的荒唐戰爭。

所以,他立在離縣署不到百步的地方。隔著重重覆甲軍士,對著馬越揚起環刀,高聲喝道:“涼州馬越,可敢與博陵張牛角一戰!”

這個男人不是個武士,他甚至除了一個名士嗤笑的黑山校尉之職外一無所有……但他是個武人,這是來自一名武人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