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隻是個小小郎官,如今卻成了上軍校尉所部軍侯,這個職位帶給他沒有多少的榮耀與權勢,更多的讓這個做了數年郎官的年輕人見識隱藏在重重宮闈中的血色。
“姑父被下獄後,先是梁尚書辭官,後來祖父也辭了官職,梁府的頂梁柱沒了,一下子變得門可羅雀。隻是那個時候,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變故發生那天侄子正在西園執戟,大將軍上書陛下,希望天子將兵,則海內平偃。陛下那天龍顏大悅,但身上的病……是越來越重了。侄兒記得那日陛下臉色慘白卻在萬金堂裏笑個不停,賞了當值的四百多個西苑騎金子。”
“後來到了九月,陛下建起平樂觀,冊封八校尉,新軍與南北二軍加到一起何止三萬,上林苑當日一眼望不到邊。陛下親自封自己為無上將軍,披掛揮劍地策馬在上林苑圍著軍陣奔跑,從那天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馬越看著這個外姓侄子,突然覺得有些心疼,他不像馬超那麼傲氣,他隻是個普通的豪門旁支,若不是蹇碩賞識可能一輩子都在園子裏做個騎兵,到了不惑之年麵前外放做個縣令,老來做個富家翁,勤勤懇懇,平平安安。如今他承受的這些東西並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第三天,蹇校尉便定下西園軍校尉一旬一會晤的規矩,開始想要讓曹孟德去征討汝南,蹇校尉恨曹操恨得牙癢癢您也知道。”裴若喝了口酒,無奈地說道:“姑父,我就是個小卒子。曹操那天嚇得臉都白了,他也知道他要是領命出征多半就回不來了。他們那七個校尉都是跟大將軍一條心的,鮑鴻氣不過,便說如果蹇校尉去打巴郡,他就去平汝南。蹇校尉允了,讓軍司馬趙瑾帶著我們去打板楯蠻,侄子也就是在南方立了點功勳,有軍侯沒死在板楯蠻手上卻被瘴氣毒死,侄子也是強撐著在馬車上睡了七天,一回來,便被蹇黃門升了軍侯。”
“那段時間的事情沒多少人知道,我跟在蹇黃門身邊一段,他身邊的幾個小宦官以前總在一起偷著喝酒。趙司馬帶我們走了之後,洛陽更亂了,上軍校尉部與其他七校尉不容水火,蹇黃門跟大將軍也亮明刀槍得對上了,袁紹替大將軍去平徐州兵患還沒回來,蹇黃門又要抽調大將軍前往涼州督戰,校尉們堵在幕府門口不讓蹇校尉向大將軍發令,上軍校尉身邊隻有幾個小宦官,隻能回宮請旨。”
“蹇校尉請旨快馬加鞭直奔幕府,大將軍抗旨,幾個校尉趕了回來,兩邊拔了刀子,隻能退回去從長計議。蹇黃門要翦除大將軍黨羽,今日便將鮑鴻下獄,讓我帶毒酒來……”
“抗旨?隻怕蹇碩拿的是矯詔吧。”馬越笑了,如果真是陛下降旨,直接莫須有的罪名斬了何進就好了,趁著皇帝還……想到這,馬越急忙抓住裴若的手喝問道:“陛下呢,陛下就由著宮裏這麼鬧?陛下是不是起不來了?”
造成如今混亂局麵的隻有這麼一種可能,劉宏病倒了!
裴若被馬越猛地一激動嚇了一跳,吞吞吐吐地不敢說話。馬越厲聲喝道:“你快告訴我,陛下如今的情況怎麼樣了!”
“陛下,前些日子陛下做噩夢看見先帝了,慌裏慌張跑出去摔了一跤,若不是羽林左監許永及時為他捶敲足底,隻怕現在就已經……蹇黃門在讓我毒殺鮑鴻的時候,就已經前往南宮了。”裴若害怕地說道,“宮內封鎖了消息,不讓一點風聲穿出來,姑父,被人知道侄兒可是要被殺頭的!”
馬越已經顧不上他了,聽這意思,隻怕離泰山崩的那一天不遠了,他必須要有個決斷。
是在黃門寺獄裏等著一切塵埃落定,日後的生死任人擺布。還是,頂著謀逆的罪名,為自己那半個徒弟,搏一局!
“裴若,替我穿封口信上梁府!”馬越抓著裴若的肩膀說道:“告訴先生,無論用什麼方法,今夜全家出城,護衛不夠……讓新豐的鮑出再為我跑上一路,切記,此時十萬火急,不用給先生任何解釋,上涼州先見馬玩,讓他提兵來洛陽助我一臂之力……拱衛新皇,登基。”
手指輕磕腦袋,麵對裴若大驚失色的臉,馬越沉默良久,猛地一拍幾案說道:“讓閻行帶齊麾下駐軍承陽門,若我死了,便跟隨超兒回家,終生不出涼州,一切聽從我兄長的吩咐。”
“若老子還活著……你便看著吧,外戚清流宦官,誰都別想隻手遮天!”
為君主戰生前,為君主謀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