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貧協會的人把汪茹芬和張玉玲帶到雷二牛家的時候,兩個人都皺了眉頭。這家住的是矮矮的草房,雖然房頂穀草蓋得很厚,修葺得很整齊,但是房子的牆卻是用木夾板壘的土牆,外麵也沒塗泥。一共有五間房,每間房都隻門沒有窗戶。最東是二牛嫂織布的機房,第二間是二牛夫婦的房間,屋裏除了一張大木床之外還有囤糧用的三個糧食箱子,箱子上有鎖。第三間是二妹三妹四妹的臥室,放了兩張木床。因為工作組來人了,四妹和五妹就隨母親去睡覺了。第四間是二牛的三兒子、四兒子的臥室。現在是七月天氣很熱,夜間蚊子很多,孩子們的床上除了涼席和家織布做的蚊帳之外別無他物。第五間是間飯廳,飯廳有一張方桌,和四條長板凳。牆角放了三個泡菜壇子,跑了一些長白菜、線豆和紅辣椒的東西。後邊開了個門,走過去一看才知道是廚房,廚房後邊是豬圈兼廁所,家中還養了一頭水牛,白天就拴在房間前麵的場院中,晚上則關進二牛媳婦的織布機房,這頭水牛是雷家租給他們家的,吃住由二牛家負責,每年多交二擔糧,算是水牛租金。
二妹三妹從小到大穿的都是家織布,看見汪茹芬和張玉玲穿的是細細的洋布,馬上圍過來羨慕地問道:“工作組嬢嬢,這種料子穿起來很舒服嗎?涼快嗎?”
汪茹芬笑了,說:“舒服、涼快。兩位妹妹,別叫我嬢嬢,我今年才二十三歲,比你們才大兩三歲。叫我姐姐就行啦。這位張同誌,你們才該叫她工作組嬢嬢。”
“好的,好的,往後就叫你姐姐,叫她嬢嬢。”兩個女孩很高興的答應道。
張玉玲原是小學教師,因為積極參加反內戰、反饑餓運動,被反動派抓進監獄,在監獄被地下黨秘密吸收入黨。解放前夕,監獄中的難友們,串聯了看守中的進步同誌,黨組織又組織了遊擊隊一起舉行了暴動,衝出了監獄。解放後她們的縣委把她選送進革大一分校學習。她現在是這個工作組黨小組組長。她把二牛嫂找來,拿出錢交到二牛嫂手上,說:“嫂子,往後我和小汪吃住在你家啦。這點錢是我們這個月的夥食費。上級領導要我們同貧苦勞苦大眾同吃同住同勞動,不能搞特殊,隻有這樣才能把土改徹底搞好。”
二牛嫂雙手推開張玉玲拿錢的手說:“工作同誌,這錢我們萬萬不能收。你們是來工作的,為了我們這些幹人(窮人)的,我們哪能收工作同誌的夥食錢呢。”
汪茹芬也過來說:“嫂子,話不能這樣講,我們是來工作的,也得吃飯睡覺,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我們不忍心呀。你們不收夥食錢,白吃白住,這和舊社會那些官兵又有啥兩樣?不成,這絕對不成。現在解放了,我們是共產黨的隊伍,一定要遵守毛主席定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們絕不不吃白住的,這錢你一定收下。”
二牛嫂還是不肯收。
這時候雷二牛領著長文來,二牛是貧協委員,見自己婆娘在那兒推來推去,過去說道:“老婆子,人家工作同誌是有紀律的,不沾老百姓丁點兒便宜的。這錢你就收下吧,往後多弄些好吃的就行啦。”
長文馬上攔阻道:“千萬不可,千萬不可。上級領導要求住在老鄉家就吃同樣的飯,睡同樣的床,絕不特殊照顧的。”
“那咋個要的(方言:那怎麼能行呢),你們是來幫我們這些幹人的,分田分地分房子,那是天大的恩德。我們咋個能不給你們吃白米葷腥呀。”二牛不讚同長文的說法。
長文急得擺手,說:“不行,不行,二牛同誌,你們吃紅苕包穀糊糊,我們也吃紅苕包穀糊糊;你們吃泡菜下飯,我們也吃泡菜下飯,決不搞二樣。這是紀律,希望你也帶頭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