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娃不敢相信,校長三言兩語就把這件事化解了。他怯怯地爬出來,惴惴不安地坐在自己位子上兩眼死死盯著澤元,害怕校長會突然把他拎出教室打個半死。
澤元叫小梅繼續上課,自己則退了出來。
他出了教室,看見秦渝生站在走廊,問道:“秦主任,還有別的事嗎?”
“澤元,咋個不把王狗娃叫到辦公室訓一頓。”
“訓啥子?訓他罵軍閥、罵軍閥婆娘?軍閥,人人痛恨。王狗娃是個小孩子,罵錯了對象,講明白了,他就自己知道錯了。我們多給學生一些愛心,學生長大了就多一些善良。”
秦渝生頻頻點頭。通過這麼長一段時間觀察,他深切感受到澤元為人正直、公正廉潔、麵對金錢毫不動搖,對先生、學生要求嚴格卻富有愛心。最讓他敬佩的是,並沒因為有劉稚龍這種親戚關係而來抬高自己或謀取高官厚祿,依舊在為求精中學師生而操勞,默默地工作著。
一九二七年“四·一二”之後,劉稚龍也追隨蔣介石製造了“重慶慘案”,屠殺過許多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求精中學裏的秘密黨組織有幸保存下來。秦渝生在馬敬孫去世後接任了支部書記工作。他曾經請示上級要求發展澤元入黨,上級指示暫緩一段時間。
“咱們給學生一份愛心,可是上麵那些老爺們卻克扣窮教書先生的活命錢。教育局的老爺們把咱們上交給局裏補發老師欠薪的三十萬塊給私分了。”秦渝生有意說出這件已經在全市鬧得沸沸揚揚的醜事,是想看看澤元的反應。
澤元不動聲色說道:“一個社會貪汙腐敗越盛行,這個社會消亡得越快。”
“你打算咋個辦呢?”
澤元笑一笑,說:“你我拿他們是沒有辦法的。我隻能借他們上司之手來整垮他們。用大貪打倒小貪。你說,行啵?”
“哈哈,哈哈。”秦渝生會意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這個主意不錯,真不錯。”
兩個人邊走邊聊,走到校長室門口,秦渝生說道:“明天是星期天,有空把石老師帶上到我家來坐坐。我約了幾個先生,都是知心老朋友,一起喝喝酒打打牌,行啵?”
在中國無論城鄉,老百姓生活中最多隻有兩種娛樂活動:聽戲和打牌。當然京戲是國粹,那麼麻將也是國粹,而且是最大最古老的國粹。不知是哪位天才發明了這種‘金錢’遊戲。麻將有四種牌,寓意明明白白。一,萬字牌,表示黃金萬兩;二,條字牌,表示銅錢成串;三,餅字牌,餅如孔方兄--也還是錢;四,麼字牌,表示東、南、西、北風,四方都可發財;發--表示發財;中--表示中頭彩;白--表示白銀如磚。遊戲的目的是輸贏。於是無論達官貴人,富商巨賈,市井小民都以此為樂。這種‘金錢’遊戲經曆百年而不衰,生命之強大,恰恰說明市民文化素質低和劣根性。
澤元並非不會打牌,他的牌技不錯。但是他認為把寶貴的時間消耗在這種‘搬磚頭’上麵簡直無異於浪費生命,於是就戒了麻將。
“實在對不起,秦主任,星期天我還有事,改天再聚吧。”澤元推掉了。
“好吧,改天再說。”秦渝生有些失望。
其實齊老師的紙條上寫明這個星期天上午十點在上清寺接頭,澤元決不肯錯過。
星期天重慶籠罩在濃濃的大霧之中,十步之外看不清人影。澤元準時到達上清寺牛角沱,站在左手第八棵電線杆旁邊。牛角沱在嘉陵江邊霧氣更大,四周白茫茫一片,澤元心想這個鬼天氣,千萬別錯過接頭機會。正在胡思亂想時一個帶著墨鏡、捂著大口罩的男人突然站在他麵前,低聲說道:“晏先生,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