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之三下 死蘇秦遺智殺刺客 狡張儀誑楚玩懷王(1 / 3)

卻說孟嚐君見客自刎而死,哭臨其喪,甚為哀慟。眾客無不感動,歸者益眾,食客嚐蒲數千人。諸侯聞孟嚐君之賢,且多賓客,皆尊重齊國,相戒不敢犯其境。正是:

虎豹踞山禽獸遠,蚊龍在水怪魚藏。

堂中有客三千輩,天下人人畏孟嚐。

再說張儀相魏三年,而魏襄王薨,子哀王立。楚懷王遣使吊喪,因征兵伐秦。哀王許之。韓宣惠王、趙武靈王,即肅侯子,燕王哈,即易王子,皆樂於從兵。楚使者至齊,齊滑王集群臣問計左右,皆道:"秦與齊,甥舅之親,未有仇隙,不可伐。"蘇秦主合縱之約,堅執以為可伐。孟嚐君獨進言道:"言可伐與不可伐,皆非也。伐則結秦之仇,不伐則觸五國之怒。以臣愚計,莫如發兵而緩其行,兵發則不與五國為異,同行緩則可觀望為進退。"湣王以為然。即使孟嚐君率兵二萬以往。

孟嚐君方出齊郊,遽稱得病延醫療治,一路耽擱不行。卻說韓、趙、魏、燕四王,與楚懷王相會於函穀關外,關在今河南府靈寶縣,刻期進攻。懷王雖為縱約長,那四王各將其軍,不相統一。秦守將樗裏疾,大開關門,陳兵索戰。五國互相推諉,莫敢先發。相持數日。樗裏疾出奇兵絕楚餉道,楚兵乏食,兵士皆嘩。樗裏疾乘機襲之,楚兵敗走,於是四國皆還。孟嚐君未至秦境,而五國之師已撤矣。此乃孟嚐君之巧計也。孟嚐君回。齊湣王歎道:"幾誤聽蘇秦之計。"乃贈孟嚐君黃金百斤,為食客費,蓋受重之。蘇秦自愧以為不及。楚懷王恐齊、秦交合,乃遣使厚詰於孟嚐君,與齊申盟結好,兩國聘使往來不絕。

自齊宣王之世,蘇秦專貴寵用。左右貴戚多有妒之者。及湣王時秦寵未衰。今日滑王不用蘇秦之計,卻依了孟嚐君,果然伐秦失利。孟嚐君受多金之賞,左右遂疑滑王已不喜蘇秦矣。乃募壯士懷利匕首刺蘇秦於朝,匕首入秦腹,秦以手按腹而走。訴於湣王。湣王命擒賊,賊已逃去,不可得。蘇秦道:"臣死之後,願大王斬臣之頭,號令於市。道:'蘇秦為也行反間於齊。今幸誅死。有人知其陰事來告者,賞以千金。'如是則賊可得也。"言訖拔出匕首,血流蒲地而死。滑王依其言,號令蘇秦之頭於齊市中。

須臾,有人過其頭下,見賞格自誇於人道:"殺蘇秦者,我也。"市吏因執之以見湣王。王令到寇以嚴刑,鞠之盡得主使之人。凡數家皆誅滅之。史官論蘇秦雖身死,猶能用計自報其仇,可謂智矣。而身不免見刺,豈非反覆不忠之報乎。

蘇秦死後,其賓客往往泄蘇秦之謀,言秦為燕而仕齊。湣王始悟蘇秦之詐,自是與燕有隙。欲使孟嚐君將兵伐燕,蘇代說燕王納質子以和齊,燕王從之。使蘇厲引質子來見湣王。湣王恨蘇秦不已,欲囚蘇厲。蘇厲呼叫道:"燕王欲以國依秦,臣之兄弟陳大王之威德,以為事秦不如事齊,故使臣納質請平,大王奈何疑死者之心,而加生者之罪乎?"湣王悅,乃厚待蘇厲,厲遂委質為齊大夫。蘇代留仕燕國,史官有蘇秦讚,道:

季子周人,師事鬼穀。揣摩既就,陰符伏讀。

合縱離橫,佩印者六。晚節不終,燕齊反覆。

再說張儀見六國伐秦無成,心中暗喜。及聞蘇秦已死,乃大喜道:"今日乃我吐舌之時。"民遂乘間說魏哀王道:"以秦之強禦王國而有餘,此其不可抗明矣。本倡合縱之議者蘇秦。而秦且不保其身,況能保人國乎?夫親兄弟共父母者,或因錢財爭鬥不休,況異國哉?大王猶執蘇秦之議,不肯事秦,倘列國有先事秦者,合兵攻魏,魏其危矣。"哀王道:"寡人願從相國事秦,誠恐秦不見納,奈何?"張儀答道:"臣請為大王謝罪於秦,以結兩國之好。"哀王乃飾車從,遣張儀入秦求和。於是秦、魏通好。張儀遂留秦,仍為秦相。

再說齊滑王乘燕王哈讓國於燕相國子之,噲反北麵列於臣位。燕人不服,而自相亂。滑王命匡章為大將,率兵伐之。凡五十日,兵不留行,直達燕都。百姓開門納之,遂擒子之處死,意欲滅燕。而燕士卒雖恨子之,未嚐忘燕,乃共立故太子平為昭王。郭隗為相國,於易水(即保定府婁州)築高台,積金台上以奉四方賢士,名曰招賢台,亦曰黃金台。後昭王用樂毅計,說趙、韓、魏、秦等國共伐齊,以雪二十八年禦恨之怨。遂大破齊國,湣王竟以身免。此是後話不提。

卻說齊湣王既勝燕,殺王啥與子之,威振天下。秦惠文王患之。而楚懷王為縱約長,與齊深相結納,置符為信。秦王欲離間齊楚之黨,召張儀問計。張儀奏道:"臣憑三寸不爛之舌,南遊於楚,伺便進言,必使楚王絕齊,而親於秦。"惠文王道:"寡人聽子。"張儀乃辭相印,遊楚。知懷王有嬖臣姓靳名尚,在王左右,言無不從。乃先以重賄納交於尚,然後往見懷王。懷王重張儀之名,迎之於郊。賜坐而問道:"先生辱臨敝邑,有何見教?"張儀道:"臣之此來,欲合秦、楚之交耳。"楚懷王道:"寡人豈不願納交於秦哉!但秦侵伐不已,是以不敢求親也。"張儀答道:"今天下之國雖七,然大者無過楚、齊與秦而三耳,秦東合於齊,則齊重;南合於楚,則楚重;然寡君之意,竊在楚,而不在齊。何也?以齊為婚姻之國,而負秦獨深也。寡君欲事大王,雖儀亦願為大王門闌之廝。而大王與齊通好,犯寡君之所忌。大王誠能閉關而絕齊,寡君顧以商君所取楚商於之地六百裏,還歸於楚;使秦女為大王箕帚妾。秦楚世為婚姻兄弟,以禦諸侯之患,惟大王納之。"懷王大悅道:"秦肯還楚故地,寡人又何愛於齊!"

群臣皆以楚複得地,合詞稱賀。獨一人挺然出奏道:"不可不可。以臣觀之,此事宜吊,不宜賀。"楚懷王視之,乃客卿陳軫也。懷王道:"寡人不費一兵,坐而得地六百裏。群臣賀,子獨吊,何故?"陳軫道:"王以張儀為可信乎?"懷王笑道:"何為不信?"陳軫道:"秦所以重楚者,以有齊也。今若絕齊則楚孤矣。秦何重於孤國而封六百裏之地以奉之耶?此張儀之詭計也。倘絕齊而張儀負王,不與王地,齊又怨王而反附於秦。齊、秦合而攻楚,楚亡可待矣。臣所謂宜吊者為此也。王不如先遣一使,隨張儀往秦受地,地入楚而後絕齊未晚。"大夫屈平進言道:"陳軫之言是也。張儀反覆小人,決不可信。"嬖臣靳尚道:"不絕齊,秦肯與我地乎?"懷王點頭道:"張儀不負寡人明矣。陳子閉口勿言。請看寡人受地。"遂以相印授張儀,賜黃金百鎰,良馬十駟,命北關守將勿通齊使。

一麵使逢侯醜隨張儀入秦受地。張儀一路與逢侯醜飲酒談心,歡若骨肉。將近鹹陽,張儀詐作酒醉,失足墜於車下,左右慌忙扶起。張儀告道:"吾足脛損傷,急欲就醫。"先乘臥車入城,表奏秦王,留逢侯醜於館驛,儀閉門養病不入朝。逢侯醜來見秦王不得,往候張儀。隻推未愈,如此二月。醜乃上書秦王,述張儀許地之言。惠文王答書道:"儀如有約,寡人必當踐之。但聞與齊尚,尚未決絕寡人,恐受欺於楚,非得張儀病起,不可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