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珩是孤兒,五歲那年被師父抱上玉虛山。師父為她取名,教她劍法,可以說是給了她一切。
直到那年杜玉珩一柄長劍,渾身浴血,女修羅般地殺上了峨眉金頂,連陸子閑一麵也沒見,重傷之下被峨眉派一位長老一招製服。
長老一掌拍下,杜玉珩閉上眼等死,千鈞一發之際,到底是她的師父一聲輕歎,飄然而下,手掌一抬,那峨眉長老的手,便是再拍不下去。
是師父救了她,也是師父廢了她渾身內力。
從那以後,杜玉珩被逐出江湖,而師父,也再尋不見。
杜玉珩對師父愧疚了十年。
因此,當陸子閑說出知道她師父的消息時,杜玉珩終於是點頭了。
陸子閑達成願望,卻也沒有顯得多高興,一路上倒像是悶悶不樂。
杜玉珩抱著孩子,對鬧情緒的陸子閑,從頭到尾都沒有加以理會。在她看來,陸子閑的喜怒哀樂當真是難以捉摸的很。
陸子閑一個人鬱悶了一會兒,自己又好了過來,從懷裏摸出兩枚人皮麵具來,展開,遞給杜玉珩一個。
“幹嘛?”杜玉珩雙手抱著孩子,沒有接。
“你是要我給你戴嗎?”陸子閑反而笑了。
“別自作多情了。”杜玉珩白他一眼,把安涼往他懷裏送去,然後拿過人皮麵具,略顯生疏地戴上。
“看來你這幾年還真是安分。”陸子閑湊近了打量,嘖嘖道:“瞧這麵具戴的,一點水準也沒有。真的從良了呀杜道長。”
杜玉珩剛要開口,身子頓時僵住。
隻見陸子閑一手抱著安涼,一手伸過來,仔仔細細地為杜玉珩正著麵具。他身材修長,微微彎著腰,打下一片清涼的陰影。
杜玉珩忽然不辨情緒地笑了,“陸子閑,你安安靜靜的樣子還蠻不討人厭的。”
“是嗎?”陸子閑手上不停,嘴裏回道,“想不到凡人之質竟入了姑娘法眼,在下甚感榮幸。”
麵具正好,杜玉珩摸摸自己的臉,沒說什麼。心念一轉,她便是明白了陸子閑讓她早早戴上麵具的用意。當年血洗峨眉,與峨眉結下的梁子太深,她在此隱居的消息一傳出,隻怕是峨眉派立時便會有人前來。如今她已是廢人,陸子閑又重傷初愈,更何況兩人還帶了個孩子。一旦被圍攻,真是凶多吉少。
陸子閑這人,是該說他考慮周到,還是心思縝密。
“謝了。”杜玉珩低低地道了句謝,伸手把安涼接了過來。
陸子閑聽得她道謝,先是粲然一笑眉眼如花,又瞬間收起笑容,眉宇間泛起一抹悲戚色彩。
杜玉珩看著他的表情,心想這人在哪裏學的變臉,真是比翻書還快,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陸子閑展開手裏的麵具,看了看,卻又收了回去。
杜玉珩問:“你怎麼不戴?”
陸子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便是陸子閑。以我斷雁山莊和斷雁教在江湖上的名頭,料想不敢有人加害於我。”
“那你的傷怎麼來的?”杜玉珩輕飄飄一句話傳來,陸子閑,卒。
杜玉珩向前麵走去,陸子閑深深地看著她的背影。
十年,他們都變了不少。
當年年少時,他帶著她闖蕩江湖壞事做盡,彼時每次行動前,陸子閑都從懷裏摸出兩張人皮麵具,你一張,我一張。後來……後來他的實力越來越強,江湖上的名號也是越來越響亮,那人皮麵具,也是早已不戴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
思及此,陸子閑的心,竟是微微一痛。
算一算,原來他們都在彼此的生命中,缺席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