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凡的故事你在聽嗎?
當代小說四季評
作者:張麗軍 等
秋季主持:張麗軍
秋日的憂傷
喬宏智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夏末秋初,暑熱退卻,早晚已覺涼爽的秋風帶著拂過正拔節生長的莊稼的沙沙聲,吹上人們的心頭,帶給我們豐收的希望和對豐收後喜悅心情的希冀。綜觀夏末秋初的文壇大刊,正如這時節即將收獲的莊稼,讓我們看到了文壇新的生長力量和累累碩果。一方麵,文壇新生代青年作家彙報創作成果,《收獲》2014年第4期開辟了《青年作家小說專輯》欄目,集中呈現70後、80後青年作家的作品,與池莉、王蒙、葉兆言等文壇前輩同台競技。另一方麵,中、短篇小說創作占據了各大文學期刊版麵相當大的比重。《清明》2014年第3期推出了《中篇小說專號》欄目,《十月》(2014年第3期)和《天涯》(2014年第4期)雜誌也刊登了大量中短篇作品,其中不乏優秀的篇目。長篇小說創作方麵同樣也有《人民警察》等作品可圈可點。
當我們暢快閱讀這一時期的小說作品,品嚐秋日收獲果實甜美的時候,卻在舌尖喉頭體味到了一絲絲的苦澀,感受到了陣陣彌散在心口的憂傷。那一抹秋日的憂傷,銷聲於歲月,匿跡在韶華,遁形於愛恨,卻在不經意間帶給生命一次次悸動的陣痛。
少年不識愁滋味。告別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期,初識愁苦的少男少女們麵對成人世界裏的種種規則,往往不解其味,難以理解。麵對初開的情竇,也充滿著幹澀的少年憂傷。巴克的《殘忍的季節》(《清明》2014年第3期)講述了初中生張子川的少年愁滋味。張子川就讀於民辦貴族學校星光學校,他的母親郭琳是工商局科長,父親是裝修公司老板,家庭條件可謂富裕。張子川的成績在班裏也很得班主任語文老師盛老師的賞識,在他周圍也有一圈誌同道合的同學和朋友。然而,這衣食無憂的生活並沒有像人們以為的那樣給張子川帶來無憂無慮的生活。一次和暗戀自己的女生許藝的聊天,使得張子川對父母的感情產生了懷疑。經過張子川的一係列“偵查”,他不得不接受一個殘忍的事實:父親有了小蜜,母親也有了自己的情人。或許在成人們看來,這一切雖殘酷卻可以理解,但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來說,既無法和父母溝通,又“不知該如何麵對發生的一切”。最後隻得怪罪到暗戀自己的、為自己提供情報的許藝身上,給他人帶去了傷害。張運濤的《誰是米的爸爸》(《清明》2014年第3期)同樣是一篇以少年為主角的中篇小說。尖子生楊羅倩和同桌淘氣男生張周都對自己的家庭產生了好奇,這種共同的少年疑問讓他們兩個人成為朋友並互相出主意打探彼此父母的秘密和自己的身世。楊羅倩母親不姓羅,為何自己要叫楊羅倩?張周是否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小妹妹叫小米?兩人帶著這些疑問共同找尋線索,原來楊羅倩生身父親姓羅,一歲時羅姓父親雨天闖紅燈出車禍死去。而現在的父親正是當時的肇事車主,楊姓父親其實在父母婚前就和母親相識了,是母親帶孕嫁給了羅姓父親。楊羅倩還因此產生誤會報警以為車禍是一場蓄意謀殺。而張周的父親在外確實有了小三,還生了私生女。小說借用俏皮的腦筋急轉彎:誰是米的媽媽?花生米;米的爸爸是誰?蝶戀花。充滿童真的同時講述了少年淡淡的憂傷。雙雪濤的《跛人》(《收獲》2014年第4期)則講述了十七年前“我”與小女朋友劉一朵在高考結束後一次“私奔”去北京的經曆,盡管最終我們半路折返,盡管多年後“我”定居在了北京也再未彼此相見,但那年花開時節少年懵懂的甜蜜和憂傷至今仍難以忘卻。
青年是噴薄而出的東升旭日,青年是一生中最年富力強的生命階段。然而這一時期也是人生中最應該奮鬥和最有奮鬥壓力的時候。事業、家庭、婚姻、愛情,在當下浮躁的社會中,青年人的無奈和憂傷顯得格外紮眼。麵對憂傷,有人選擇隱忍掙紮,也有人選擇逃離。鄭小驢的《可悲的第一人稱》(《收獲》2014年第4期)則講述了一個青年人——可悲的“我”逃離憂傷的故事。“我”放棄了大城市的打拚生活,來到了越南邊境一個叫拉丁的地方,在遠房表叔老康的幫助下,我決定去到荒無人煙的熱帶原始森林裏居住生活一段時間。盡管“我”選擇了逃離,最終卻仍然無法避免掙紮於憂傷湖畔的命運。“我”曾有過兩個女朋友。前女友李蕾,曾為“我”流過兩次產,無奈我們生活拮據,盡管彼此一起奮鬥努力,但社會現實讓我們逐漸明白即使再努力也無法實現夢想。第二個女朋友則是有些偏執的女孩子小烏,她甚至追尋“我”找到了“我”隱居的原始森林。“我”本以為在原始森林裏投入全部資金的藥材種植能夠讓“我”有能力給與小烏一個美好的未來,然而藥材的絕產讓這一切化為泡影。得知小烏懷孕的消息後,“我”卻隻能“像野馬樣狂奔狂笑,躺到雪地裏,假裝已死”。青年人的奮鬥卻保障不了生活,負擔不了愛情,這甚至已超越了憂傷的程度。陳倉的《上海十日談》(《清明》2013年第3期)則講述了報社記者與化妝品公司銷售主管米昔的一段曠世絕戀。年輕時我們相戀相愛,卻沒想到患有心髒病的米昔在“我”的失誤下受到刺激心髒病發作離世,“我”在米昔的墓旁守護了四十三年後,終於在地下與心愛的人兒團聚了。“十天愛了一輩子,天使米昔之墓”,這是青年愛情憂傷的墓誌銘。
對女性命運的關注一直是當代文學對情感和社會責任的一個關注點。而女性的憂傷則往往與一輩子的悲慘命運相連。池莉的中篇小說《愛恨情仇》(《十月》2014年第3期)便講述了顧命大這樣一個命途多舛的鄉村女性的愛恨情仇。顧命大出生的時候因為是家裏的第三個女嬰,出生後就被父母扔到了便桶裏打算溺死,沒想到便桶冬天凍裂了液體全部流出,命大躲過一劫。後來命大又被扔到冬天的野外打算凍死,卻又被救起又躲過一劫。因為村裏神婆別春芳的預言幫助,命大才被父母接受養大。父母為了讓命大陪著弟弟上學,便讓命大也進了學校。這甚至讓家裏二姐因嫉妒喝農藥自殺了。後來命大又因為追求自由戀愛,反對包辦婚姻,企圖喝農藥自殺,農藥卻早被大姐換成了水,目的就是讓命大承受包辦婚姻之苦。婚前為了反對全家人對自己是否是處女的身體檢查,撞石碾子自殺又被救了過來。結婚後命大生下了兩男一女三個孩子,丈夫卻遊手好閑,命大又屢次遭受公爹的侮辱,在懷上公爹的孩子後顧命大含恨跳河自殺,卻又被打魚的河南老九救起,轉賣給了人販子。後來幾經輾轉,最終嫁給了河南老九,生活在了無浪湖村。無奈無浪湖卻是無風起浪,生活了十年之久,被多年來尋母的兒子陳富強找到,就在看似命運將要迎來安穩的當口,一輩子福不大命大的顧命大因為一場車禍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沈書枝的《三姐》(《青年作家》2014年第7期)同樣講述了“我”的三姐一生坎坷的命運遭際。家裏一共五個姐妹,三姐因為排次居中從小得到的長輩關心就比其他姐妹要少。反而還要承擔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三姐本想好好學習,卻無奈中考一直不中。後來選擇了就業,學過做皮鞋,外出飯店打過工,網吧當過網管,結婚後還和三姐夫一起開了小飯館。就在生活充滿轉機的時候,三姐夫病逝,最終三姐選擇了帶著女兒園園再婚。生活還要繼續,三姐的憂傷也將隨著生活繼續下去。麥邦盈的《地裏的莊稼》(《天涯》2014年第4期)同樣講述了鄉村女子石花受鄉村封建思想和謠言的傷害,不得不一次次被迫選擇愛情的憂傷故事。女性憂傷的背後體現的是隱忍、堅強的偉大母性。
時間是最忠實、最客觀的裁判者,也往往是最無情的。歲月帶給人們的憂傷往往最是令人唏噓、感歎,充滿曆史的滄桑感。王方晨的《大馬士革剃刀》(《天涯》2014年第4期)便講述了發生在老濟南老實街上一個有關老實人之間的老故事。被稱為“濟南第一大老實”的左門鼻生活在老實街三十五號莫家大院,開了一間小賣部,養了一隻老貓叫瓜。後來隔壁劉家大院搬來了開理發鋪的陳玉伋一家。陳玉伋因為手藝精湛,價格公道,很快得到了街坊四鄰的認可。左門鼻原本自己剃頭,擁有一把莫家大院早年間莫大律師留下的剃刀,後來左門鼻將剃刀送給了陳玉伋,並約定以後都讓陳玉伋來剃頭即可。沒想到陳玉伋認出了左門鼻送的是一把絕版精鋼的大馬士革剃刀,說什麼也不肯收下如此重禮,如此兩人間三送三還,最終陳玉伋還是把剃刀還給了左門鼻。一天,不知是誰,將左門鼻的老貓瓜渾身的毛剃得一根不剩,致使瓜因為羞愧直奔大明湖投湖自盡。不久,陳玉伋拜托左門鼻給自己剃了個光頭,便離開了老實街,回老家不久便病逝了。幾年後老實街最終被拆遷,而那把大馬士革剃刀,卻帶著貓毛被扔進了垃圾箱。曆史也好,恩怨也罷,曾經的故事也帶著歲月的憂傷沉沒進了曆史的塵埃中。
命運最是叫人難以捉摸。艾瑪的小說《白鴨》(《當代》2014年第4期)便關注了花錢頂罪這樣一種宿命般的憂傷。小說分上下兩篇,上篇講述古代的C城,貧者替富人抵死,收受罪者的錢財,以此來改變家境貧寒的故事。此種抵死的貧者被稱為白鴨,甚至是被家族冠以孝子的名聲。如果說古代封建社會獄吏黑暗、司法缺陷,然而小說下篇從古代回到現代,在法製健全、講究人權的時代,仍然存在白鴨,甚至於現代版的白鴨情況較之於古代更加複雜糾結,遠遠超過了金錢利益的聯係。除了以上介紹的幾部作品外,楊小凡的中篇小說《總裁班》(《當代》2014年第4期)、葉子的《桃李賦》(《清明》2014年第3期)和張忌的《素人》(《收獲》2014年第4期)等,將關注點放在大學教授、白領公務員、商人等社會成功階層的身上,訴說了他們身上光環背後的隱秘和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