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突然沉寂下來,茫茫黑暗中滿堂賓客一震。
四名婢女手捧夜明珠驅散一室黑暗,若比朦朧月色,晨星皎潔,燈若白晝。
無方的笙緩緩漫開,九天的綢帶淩波而來,粉瓣如雨紛紛落下,女子玉足輕點。清鈴聲驟響,一隻皓腕牽起薄紗,半遮容顏旋轉留仙長裙,露出那雙眼,眼神似醉,迷離媚人,沉溺其中。
纖足素裹,妖嬈婆娑。
舞步輕移,腰肢如柳漸就俯下,顧盼傳神間,傳神,傳情。
凡塵俗世皆於此刻,靜止。
倏地女子纖細的手臂挽住一根紅綢,身輕如燕,旋於半空中,所到之處,清香一片,留仙長裙隨著動作飄揚,留著最美的弧度。
飛紅碎雨的妖冶凝於一刻,浮生一夢明眸凝之。
半晌,滿堂喝彩。
卻見她驟然鬆開手中唯一承載她的紅綢,羽衣一舞乘風而下,翩若驚鴻,宛若遊龍。
嚇得眾人一個冷顫,唏噓不已,膽小的都閉上了眼,不忍看一代紅顏殞命於此。
她安安穩穩落在玄色描金蟒袍男子懷中,纖細的手臂不緊不慢圈住男子脖頸,好不親密。殊不知眾人看到如此一幕,心裏更是捏把汗,這……未必是比死去更好的結局。
隻希望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殿下這次稍微能…下手輕點。
女子仿若未曾看到眾人同情的目光,柔軟的身子愈發貼近沉著臉的玄衣男子,輕搭玉手攀上男子寬闊的肩膀。
朱唇玉點白雪,隔著一層層薄薄的紗,時不時在耳邊氣吐幽蘭,若有若無吹著熱氣,男子脊梁一僵,衣袖下手緊緊握成拳頭,強忍怒意。
此女最柔,此女最憐,此女卻最是該殺!
“下去”生硬冷漠,不然他不保證會不會掐斷她纖細的脖子,讓眼前美麗的女子變成一具美麗的屍體。可,身上的女子卻絲毫不為所動。
那雙眼,染上霧氣,瑩瑩淚珠在眼眶打轉,楚楚可憐,好似在控訴他的無情。
一陣溫熱感,酥酥麻麻,如同電流瞬間流遍每一條經絡,身體每一個角落。還帶著淡淡的刺痛,玄衣男子睜大眼睛,不知是疼痛還是,別的。
到底沒有推開咬住他耳垂的,她。不舍或者是新鮮,從未有過的感覺,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他沒有看見她眼底那抹狡黠,和嘲諷。
女子忽然從他的懷中站起,咯咯直笑,脆若銀鈴,宛若黃鶯清啼,揮一揮衣袖招呼也不打便打算離開。
衛暮不由自主想要抓住她的手,身為衛國的太子,他見過太多塌上獻媚的女子,清純似朝晨白露蓮花,妖嬈如開在地獄的彼岸花,惑人心魄,卻牽引死亡。
到頭來,徒留一方紅稠添香握在手中,女子蓮步輕移,仿佛一折便會斷的皓腕一轉,撚起蘭花指一點,一點,一點從太子暮手中取回紅稠。每收回一一分,精致黛眉都會習慣性一挑,嘴角噙著笑,看呆了太子衛暮,直到,她猛地一拉,衛暮身體慣性往前一傾,連忙穩住身子。
他毫不在意佳人戲弄,如此眼前這般的妙人,倒也是頭一次見。
一陣風揚起女子耳畔的紗——刹那就迷了心魂,鴉雀無聲。
北方有佳人,傾城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春花開了會凋零,秋月高高懸會低。
美人無雙,抵半壁江山如畫。
任你鬼斧神工,妙筆丹書,何止傾城色?
欄杆那頭,他失態砸了杯子,濕了那一身白衣,輕聲呢喃,僅他自個聽得見的呼喚。
曾經有個女子盼了多年而不得的一聲,離兒。
吸引了無數目光,就連女子也多瞧了兩眼,撇下玄衣男子,款款生姿向他走去,步步生蓮不過如此。
那弱腰扶柳仿佛下一秒便會折斷,引了賓客垂涎欲滴,猶想此等尤物壓在身下是何等銷魂入骨。
世間男子皆是好色,內心肮髒齷齪,此時心思不知翻紅浪裏幾回。卻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找著冠冕堂皇的理由。
色授魂與顛倒容華,誰的傾城一笑,誰心猿意馬?
卻也是她的機會。
嬌媚可人的容光不著痕跡,輕撫青絲雲鬢,眉眼自成風流。
那白衣公子愣在原地,任由她拿出一方絲帕擦去衣裳上的水痕。然後,握住她的手。
兩兩相望,眸與眸的對視,兩雙眼,一個曾經,兩顆心,一方天涯。
也惹得女子咯咯直笑,如銀鈴般清脆,卻如一把利刃,刀刀淩遲,本就傷痕累累的心此刻,頃刻,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