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微一直低著頭吃飯，從口型上幾乎能想象出他是怎麼不鹹不淡地說出“哦”“嗯”兩個字的。還是那副欠扁的樣子，可那樣刻意保持的距離，難道不是說明他心裏正在害羞嗎。
在某個瞬間，喬夕有些嫉妒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做了有關男生的夢。
還是春天的時候，喬夕很偶然地在林斯微的抽屜裏發現了一本素描本，大半本都是靜物畫——放學後寂靜的籃球場，學校門口奶茶店邊趴在地上睡大覺的懶貓，早春路邊開得密密麻麻的杜鵑花，甚至還有喬夕每天放在課桌上的海賊王水杯。
看著那些柔和的線條在紙上生動起來，喬夕的心微微一動，歹念也是那時起的。
“喂，下個星期我就生日了哦。”
“嗯。”
“作為最親密同桌的你，難道不準備有所表示嗎？”
“哪有人主動要求禮物的，臉皮厚的可以啊。” 男生依舊用鉛筆在紙上塗塗畫畫，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還有，‘最親密同桌’這個稱呼真是有夠肉麻。”
喬夕奸詐地笑了起來，“我隻有個很小的願望。”
男生沒有說話。
“真的很小哦。”一邊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蹦出個字：“說。”
“林斯微，你沒發現坐在你身邊的是個非常優秀的模特嗎？”迎著男生疑惑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不如給我畫幅肖像吧。”
“……”
“好吧？好吧？”
“……”
自那以後便沒再提起過這事，卻沒想到生日的那天早上，喬夕在自己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個亮藍色封麵的大相冊。裏麵有七八張自己的素描，A4開的紙小心翼翼地用擴縮好了，整齊地放在透明夾層裏。第一張是喬夕低頭算題的模樣；第二張是拿著那賊王水杯喝水的樣子，臉頰鼓鼓的，傻乎乎的樣子；第三張是一個微笑的側麵，少有的溫婉恬靜；還有第四張、第五張……
本來隻需要一張肖像就好，沒想到林斯微竟然送了一本寫真。
喬夕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好激動地瞪著麵前的人。林斯微也難得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聲音依舊冷冰冰的，“不用太感謝我。”
即使在夢裏，想到那時場景的喬夕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如果時光能停在那一刻該多好。
七、傷心
經過了思想上一番激烈的鬥爭，喬夕終於放棄了掙紮，整個人蔫菜了好幾天。下午一個人坐在體育場看台上吹風的時候，突然被人猛得一拍，回過頭來立馬迎上陸知曉的大臉。
“親！請發表一下你失戀的感想！”落井下石說的就是這種人。
喬夕倒是沒有生氣，反而抬起頭認真想了起來，“如果真要形容起來，大概……就像是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吧。”
陸知曉難得地沒有嘲笑他，而是在她身邊坐下，一臉深思的模樣。猶豫了一會兒，他問，“就這麼放棄了？”
“嗯，不然還能怎樣啊？”
“要不要借我肩膀靠一下呀？”
“那我就不客氣了。”
男生的肩膀是硬硬的，有很淡的清香。喬夕把臉埋在上麵，像是喃喃自語般說，“聽說很久之前就有喜歡的人了，既然這樣，又為什麼要做那些容易讓人誤會的事呢……”
“就當自己運氣不好吧，人生難免會倒黴一兩次的。”
喬夕不說話，耳邊是低聲吟唱的風，軟軟的空氣幾乎讓她睡著了，突然感覺身旁的人一個轉身朝她擋過來，嚇了她好大一跳。睜開眼睛便看見男生吃痛地捂著後腦勺，一個足球正從看台上滾落，彈開好遠。
陸知曉咬牙切齒，“被足球砸到了……遠射啊……”
運動場上的球員跑了過來，其中有幾個問陸知曉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旁邊兩個人似乎在開玩笑，“林斯微的腳法可真準，往哪兒踢不好。”“幹脆以後讓他用腳投籃試試哈哈。”
最後跑來的是林斯微。
男生隻是過來看了一眼，淡淡的目光說不出什麼情緒，然後跑到看台的另一邊撿球去了。喬夕突然覺得胸口有一團火燒了起來，她站起來，對那頭的人大喊，“喂，快道歉。”
林斯微的動作在瞬間的猶豫後恢複了流暢。
“喂，林斯微，我讓你快道歉！”
那頭的人仿佛沒有聽到般地跑遠了。隊員們對這樣的反應有些尷尬，紛紛圓場說要將陸知曉送到醫務室，他隻在一旁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放學的時候喬夕一個人趴在教室裏大哭了一場。
痛心的不止是失戀這件事本身，更多的理由是自己親密熟悉的人一並受到了輕視，其實自己在他的眼裏一直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積蓄了很多天的淚水像是決了堤，怎樣都停不下來。
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是錯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別哭了。”
喬夕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抬起頭便看見林斯微那張欠扁的臉。自己的傷心被那個不在意的人發現，讓她更加難過起來。
她把臉埋在手裏，一邊喃喃地罵著，“渣男，混蛋。”
男生沉默著不說話。
“冷血，沒良心！”
“要是罵我你能好過一點，那你就罵吧。”
“你真是無藥可救了。”
“……”
“我不過就是親了你一下，至於這樣對我嗎？”
男生沒有說話。
“那可是我的初吻啊。”女生的初吻難道不應該被重視被珍惜嗎。
“那也是我的初吻。”男生的聲音淡淡的。
“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那種事，況且我也向你道過歉了不是嗎。你還能讓我怎樣呢，把你的初吻再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喬夕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雖然我知道是我不對，但喜歡你有這麼大的錯嗎？”
話音落下的時候，時間都被仿佛被凍結了。
很久以後，男生才低低問，“你剛剛說什麼？”
喬夕愣了愣，猶豫著開口，“我知道是我不對……”
“後麵那句。”
“喜、喜歡你有這麼大的錯嗎……”
“你喜歡我？”
喬夕的大腦卡殼了，原來自己水生火熱的時候，對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歡他這事？
“那……那為什麼……你那天在‘那樣’我之後，叫的是陸知曉的名字？”
八、原來
像夢遊一樣地回到家，像夢遊一樣地吃晚飯，像夢遊一樣地做完作業後，喬夕還沒有消化白天發生的事，睡覺前腦袋裏一遍一遍地回想起男生的話，原來自己在那天晚上不自覺地叫了陸知曉的名字，真是天大的誤會。
失眠到深夜十二點的時候，男生打來了電話，“沒想到你還沒睡。”
“你也是啊。”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不依不撓地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頓了頓，喬夕才不好意思地回應，“嗯。”
“會不會……”聲音有些猶豫，“會不會你其實心底其實在意的是陸知曉，隻是自己不知道。不是常說酒後吐真言，所以在那種情況下說出來的才是你真實的心意？”
“可是……”
“雖然我知道這樣說起來有些唐突，但你和陸知曉關係這麼好，有傳聞說你們是青梅竹馬……如果喜歡的話，你也不用太在意我的情緒。”
“可是……”
“如果你們在一起的話，我會祝福你們的，那天晚上的事我就當做沒有發生過。”
喬夕被打斷了好幾次，直到男生有停下來的意思，她才一鼓作氣把話說完：“可是，我根本就不可能喜歡陸知曉。”
“為、為什麼？”男生的心跳在這一刻難得地加速起來。
“因為、因為他是我的小表舅啊。”
讓我們把畫麵回放一遍吧。
聚會那天，當醉醺醺的喬夕把林斯微按在沙發上達到目的後，就趴在他身上睡著了。男生的心跳得快得不行，連臉頰都紅了起來，卻聽見朦朧中的女生在耳邊低聲叫的是“陸知曉”三個字，心瞬間就冷了下來。
他沒有聽到的是，女生那句帶著格外甜蜜的下半句，“你千萬、千萬不要告訴我媽媽哦。”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誤會？”隔天放學時的走廊，陸知曉吃驚地問，“他以為你喜歡的是我，又陰差陽錯地毀了他清白，所以才……”
喬夕點點頭。
“那他對你……”
喬夕隻是不說話。
“不是說和張立薇有說不清的關係嗎？”
“據說是他姑媽表弟的女兒，因為恰好在同一個學校，前段時間張立薇爸媽去法國旅遊了，就拜托給他家裏照顧了幾天。”
陸知曉瞬間豁然開朗的表情，拍了拍喬夕的肩膀，“可以啊你！”
喬夕隻是傻乎乎地笑。
陸知曉走後，喬夕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同學幾乎散去了，夕陽的光照在她身上，白色的外套鍍上了柔軟的粉紅色。遠遠地看著那個住在自己心裏的少年單肩挎著書包朝自己走來，臉上是溫柔到幾乎讓人融化的表情。
這時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喬夕打開，裏麵寫著，“一定要幸福哦，喝水不忘挖井人，別忘了請我吃飯。”
落款是“愛你的小表舅”。
喬夕抬起頭，看著迎著陽光走向自己的林斯微，燦爛地笑了起來。
編輯/寧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