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人卻並不伸手接,隻是眼風掃過他的臉:“魏老先生是你的老師,做學生的,當堂頂撞老師,是誰教你的?”
崔昱喉頭一噎,見他祖母不接桔子,也不當回事,反倒掰下來一瓣送進了自己嘴裏。
正好金陵從屋裏搬了凳子來放在他腳邊,他便順勢坐了下去,這才跟老太太平視起來:“我今日不是要頂撞老師的,隻是跟老師講道理而已,做學生的自然該以師長為尊,但是有理不通,難道也不許我聲嗎?”他想了想今日學堂裏的情形,嘴巴裏的桔子也索然無味了,幹脆就把手裏剩下的桔子丟回了盤子裏,“大哥哥是長兄,學裏兄弟們都在,老師不留情麵的數落他,難道讓我幹看著嗎?況且這件事情本來也不是大哥哥的錯,陛下派下來的聖旨,誰敢不遵?怎麼到了老師這裏,卻全成了大哥哥的不是?”
章老夫人冷眼看著他把桔子丟了回去,才抬了抬手把那幾瓣桔子拿在手裏,掰下一瓣來吃了下去:“你倒想著給你哥哥留麵子?那你老師的麵子呢?”她這會兒又暗暗地恨崔昱沒心計,便沉聲提點他,“你老師是永寧二十三年的探花郎,當年拒不肯入翰林,被外放京縣做了七品縣令,但是兩年後辭官不做,跟著他老師孟老先生雲遊下。你怎麼不想想,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因你大哥哥去做官生氣?他如果要你大哥哥給他長臉,十四歲中舉難道不夠嗎?”
崔昱腦子裏有念頭飛快的閃過,許久之後他輕輕的啊了一聲:“您是……”
“你心裏明白就行了,”章老夫人打斷了他的話,又斜他一眼,“你也該學學你哥哥,他今日怎麼不給自己辯解?他不知道這事兒不是他的錯?偏你要強出頭,還敢拿你老師當年不肯入仕的事情來嘴。”
崔昱一時有些懵,吞了吞口水,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心敬重的老師其實會有這樣的私心。
章老夫人看他臉色陰沉,把最後一瓣桔子送進嘴裏:“你也用不著難受,這是人之常情,魏笠仲有經世之才,但是當年的少不更事造成了終生的遺憾,不然憑他的才學本領,今時今日便做不得輔,一個次輔也沒跑。他到了這個年紀,心裏有了悔意,但是礙著麵子又不能與人知道,這再正常不過了。”
崔昱其實很想問一問,那您是怎麼知道的呢?可他知道這個問題他祖母不會解釋,也知道祖母會這樣想,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且一定不會想錯了。
章老夫人見他受教,拿了帕子擦擦手:“你哪裏都好,就是有時候沉不住氣,我雖然常你哥哥心事都往深處藏,可這樣未必不好,就像是今日,他必然是察覺出你老師的反常了,才會一聲不吭由著他數落。你要記住,我費那麼大功夫把魏笠仲請回來,不是衝著他學問做的有多好,”著她又冷笑了一聲,“這底下學問好的人多了,可魏笠仲隻有一個。你將來要是再敢犯渾,真把你老師氣走了,我頭一個不放過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