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嬸娘來應府,是貞寧十二年的三月,為的是從她這裏分走一半財產,拿回去救她二叔,餘下的貼補家用。
現如今整整提前了八個月,薛成嬌深覺不安,還不知以後有什麼事情會生。
她正躊躇時,順安堂的茯翹過家來傳話,當下整理了心緒,隨她往潤大太太那裏去了,她想來必定是為了這件事,心中也有了主意。
進了潤大太太的晏居室,她立馬感覺到氣氛很不一樣,沉重感撲麵而來。
潤大太太招手叫她到身邊兒:“你嬸子後半就到了,才剛薛家來人要接你出去,是到薛宅候著,我替你回絕了。”
薛成嬌順勢坐下去:“姨媽拿主意就好,您不叫我去,我就在家裏等著。”
潤大太太鼻尖一酸,一把摟了成嬌入懷中:“我的嬌嬌。”
薛成嬌沒敢動,她大約知道姨媽對這件事是難以開口的。
猶記得前世也是這樣——姨媽把她叫到順安堂中,猶豫了半開不了口,最後橫下心來告訴她,可完了,姨媽也早哭成了淚人,全是因為心疼她。
“姨媽這是怎麼了……嬸子是要接我回去嗎?”她心中明知馮氏來意,卻無法言,又寬慰潤大太太,“我既住到了姨媽家裏,萬萬不肯再回去的。我年紀雖,可也知道,早年間二叔鬧著分了家,如今便是要來接我,我也不能住到他家裏去。”
潤大太太紅著眼圈兒笑:“是,我們嬌嬌哪裏也不去。隻是我告訴你,你不許難過,今後隻記著,旁人與你都不再相幹。”
薛成嬌乖巧的點頭應是。
潤大太太橫下心來開了口:“你二叔貪汙被收押,秦知府看在你外祖父的麵子上隻叫他將兩萬兩的虧空填補上,此事就作罷。你嬸子這次來,多半是為了你手裏那筆財產,她虛借著走親戚的名頭……是想讓你拿出錢來,救你二叔。但我想來,她必不會放低姿態,大約要端著長輩的架勢來詐你,這些我都可替你應付了,隻是想著,好歹是你親叔叔,總要讓你知道才好。”
薛成嬌的心中是毫無波瀾的,前世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傷心悲痛一概沒有,如今隻剩下了平靜。
可她不能在姨媽麵前端的如此平靜,若不然被問起來,她可圓不回來。
如此想,便垂下腦袋,吸了吸鼻子,細看時仿若削成的肩還一顫一顫的。
潤大太太看了心疼,又伸手半摟著她:“可了不許難過的,好孩子,你隻當他們是不相幹的人便是了。”
薛成嬌窩在潤大太太懷裏,咕噥道:“姨媽,我能不能見見嬸子?”
潤大太太大吃一驚,連聲兒都拔高了幾個音調:“你要見她做什麼?她恨不能榨幹了你,你還自己湊上去?”
薛成嬌搖頭:“我想跟嬸子把話清楚。”
潤大太太一雙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線,盯著薛成嬌的腦袋出了半神,細看她的樣子……可實在不像是難過極了啊。
她想了大約半刻鍾,才同意下來:“你既然這樣,等你嬸子進來,你跟她去客間內室,我在外間等著,你若不想同她下去,隻管往我這裏推,我來打她。”
薛成嬌眼眶一熱,淚就落了下來。
潤大太太感覺到濕熱,訝然扶正成嬌,但見她臉兒都已哭花了:“你看,怎麼又哭了?哭多了掉的就不是金豆子了,知道嗎?”
薛成嬌緊忙搖頭:“我不是為了嬸娘的事難過,隻覺得姨媽待我這樣好,將來不知要如何報答姨媽。”
她這話的不錯。
潤大太太是當家太太,除了長輩們麵前端規矩,妯娌之間數她最尊貴,幾時坐在外間等過人?
可她要把內間讓給成嬌和馮氏,若成嬌疲於應對,隻管叫她,這是為了成嬌放低了身段,怎麼能叫丫頭不感動?
潤大太太又抱著她了半的話,無非是哪裏有什麼報不報答一類的,跟著又勸她想開些,才放她回雅居去拾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