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連連的搖頭。
薛成嬌伸手去抓她,伸到一半手就往下掉,最後還是抓上了床頭的紗帳,憋足了一口氣:“若有來世,若有來世啊!”
“太太!”
薛成嬌的手順著紗帳滑落下去,魏書撲到跪過去,搖著她手臂,哭著喊著叫太太,她的眼睛卻沒能再睜開。
邢媽媽聽見裏頭的動靜,推了門跌跌撞撞的進來,見了這副情形,放聲大哭,嘴裏直喊著“我的心肝兒啊”。
這一年,薛成嬌十八,帶著滿腔的恨意和無奈撒手人寰。
莊子裏的並蒂蓮,在她死的那一夜,盡數凋謝,此後三年未開。
薛成嬌的遊魂飄飄而去,把這人世間的辛酸全都看在眼裏,從她進崔家的第一日,到她死在鄧家莊子裏那一,這七年間的種種,竟一一在她眼前重新閃過。
那一年她十一歲,她的父親戰死沙場,得皇帝追封了貞烈侯,她母親得知父親的死訊,一脖子吊死在了書房裏,臨死前留下書信一封,托付她姨媽代為教養這個獨女。
於是辦完了父母大喪,她跟著姨媽來到了應府,住進了崔家長房的雅居裏。
這一住,就是五年。
她姨夫叫崔潤,是崔家長房大老爺,為人正派,很有崔家老祖宗崔昌銘當年的風骨,又敬她父親是為國捐軀,待她一向極好,就連姨媽家的旻表哥和瓊表姐也是不必。
當日她住在崔家時,自問從不與人為難,不過是自覺孤女,不肯輕易與人交好,唯恐給人輕看了,還不如守著雅居的一畝三分地,過自己的日子。
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三房的心思竟如此歹毒,崔周氏為了自己兒子的前途,一心要把外甥女嫁給崔昱,深以為她成了絆腳石,竟然趁著兩位表哥赴鹿鳴宴未還,家中無人可替她分辨時,叫崔琦誆她一起出門去,又暗地裏做了手腳,致使她兩日不歸。
她還記得回府的那日,姨媽抱著她痛哭,一邊兒看她有沒有傷,一邊兒追問她到底是什麼人這樣壞——現在想來,當日崔琦獨自一人回府,姨媽那裏肯定交代不了,大約是她為人所擄,而她分明被人打昏,想來自然也是崔周氏設的計。
她的委屈還沒出口,老夫人那裏就叫了姨媽去問話,還特意吩咐把她也帶上。
那時候她就像個傻子,杵在敬和堂裏,看著姨媽跪在地上,老夫人氣的臉色白,張口就罵:“虧你是做當家太太的,竟連個閨閣姑娘都看不住?還成跟我她多好多好,喪婦長女無人教養能有多好!你竟還想給昱哥兒。我看你的眼是瞎了!什麼也不要再,她這個樣子,傳出去敗壞我們崔家的名聲,她自己也再沒有好出路,鄧家的老爺年前死了太太,今兒我就做這個主,把她嫁過去做填房。還有昱哥兒的親事,你也再不許插手!”
於是三個月後,她草草的出嫁。崔家養了她五年,卻連一箱子陪嫁也不肯給,她帶著生母的一百二十抬陪嫁,還有姨媽暗地裏給的兩千兩體己銀子,進了鄧家,做了十六歲的填房太太。
後來聽老夫人定了崔周氏的外甥女給崔昱,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除了恨老夫人,這一輩子再不會剩下別的事情,每日渾渾噩噩,湊合著過去也就算了。
可是誰又能想到,鄧老爺在成婚的第三年猝死,家裏的孩子們爭權的爭權,奪財產的奪財產,誰會服一個十八歲的寡婦?於是架空了她,還扣了她帶來的陪嫁,把她趕到了莊子裏,跟著她的隻有她的乳母邢媽媽和從服侍的魏書。
要不是鄧家最後的爭權奪勢,或許她還想不明白,她落到今這個地步,究竟是何人的手筆。
薛成嬌想,她這一生,所有的苦難,並不是因她年幼喪父喪母,算來算去,竟全是因當日崔周氏的私欲陷害,如若老真給她重來一次——算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她已經芳魂永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