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案和一個陰謀,以及女武士(1 / 3)

“鵝毛山它的刀刃穿透了天,刀刃上邊俯瞰,國君的都市芥子那樣渺然。我知道這山天下最巍峨,但巍峨也不能使得荒土長滿白飯。

黃昏川它的犄角劃破了地,犄角上邊張望,國君的軍隊芥子那樣渺然。我聽說這川世上最驚瀾,但驚瀾也不能使得岩灘流出布氈。”

魏諫《北方十六國民間國風土曲考》

褚慎之和樂如雋靠在灌木後邊的土坡上,兩人壓低了身子一麵休息一麵緊盯隔著層油灌木枝葉的樵夫小道,等待著時刻會經過這裏的人。褚慎之是個冷臉漢子,年紀看來三十有餘,一張臉棱角分明,眼神有黃種漢子特有的嚴肅。下巴上微微的胡茬想來是在這野外不能打理而非有意蓄起。旁邊的樂如雋是一個二十許的美貌年輕女子,黑色長發的映襯下皮膚白如冰雪,鼻梁像刀鋒一樣直挺,但大而柔和的眼睛中和了這一股淩厲的氣質,讓她看起來精致但又容易親近。這兩人雖然穿著在北國常見的皮毛衣物,但從體態和神氣裏就露著一股子精幹和果敢。如果你是個明眼人或者是有軍旅生涯的經曆,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們並非這荒山裏的樵夫。這樣的人如今在北方日漸多了起來:便衣軍探,秘密治安官,或者有軍人背景的密使。原因大抵是北方關於昔日萬物神宗的餘孽還有地下謀反亂黨的傳聞越來越讓中央帝國難以忽視。可即便如此,眼前這兩人比起其他人依然有著些不同的氣息。

褚慎之從鼻孔裏慢慢出了一口長氣,扭頭看了看樂如雋,用低沉的嗓音輕聲說:“從鵝毛山陰繞道來這裏,按說時間已經綽綽有餘了。”他明顯有些焦急,但還是拿捏著鎮定的態度。樂如雋輕輕一笑,回答道:“參議的密探查驗了好幾次,不會有錯。”褚慎之應了聲,似乎沉吟了一下又說:“這群賤民偷襲了押運的軍官,竟然不立刻就地隱蔽,反而就這麼換了官服繼續向南,膽子是真的不小,卻不知是要到哪裏去。”樂如雋歪了歪嘴唇,說:“我怎麼知道,弄清楚這個也不是我們的職責,我們隻管幹了他們,把囚犯帶回去。”她說話有些武士特有的粗獷腔調,但這腔調配上她動聽的嗓音卻反倒增了幾分說不清楚的魅力。褚慎之點點頭,他伸展開四肢想要舒展一下但又不敢起身,隻好貼著地麵活動了幾下。接著扭過身子把腰上的佩刀從鞘裏抽出半截,翻來覆去看了看這刀並非軍官製式的佩刀,比尋常單刀長了一掌,窄了半掌,顯然是以迅捷和殺傷範圍見長的獨門兵器,一般軍人是沒有資格使用這種非製式兵器的。他和樂如雋本是帝國在北方當地培養的精英部隊軍官,接到駐北參議官大員湯羨鯽的直接秘密指令,說是有一夥疑似昔日邪教萬物神宗餘黨的凶徒襲擊了押送囚犯南下國都受審的官兵,共有十餘名官兵當場被砍去了腦袋,帶頭的軍官叫剁成了碎末。那夥凶徒換上官兵的官服帶著本來押送的囚犯繞過鵝毛山陰,又繼續往南邊去了。褚慎之和樂如雋受命緊急在這離鵝毛山不遠的五名荒山阻截,這山上鮮有人至,僅僅有一條樵夫小路可以通行。而後續支援的部隊大約百餘人已經在山南坡上就位,隻要二人發現了那夥凶徒,招呼一聲就可以當場拿下。但湯羨鯽湯大員派來的那名部下文員擠眉弄眼,再三暗示褚慎之和樂如雋。這夥子殺了軍官的凶人一定要就地正法。不要讓他們留著一口氣去受審,怕是別又牽出些不必要的麻煩。褚慎之和樂如雋二人本來就是北方有名的精英部隊裏驍勇善戰的悍將,兩人自己盤算了一下,就是隻以二人之力,這班凶徒也不會有頑抗的餘地。這才在這脫開了援兵半山的距離處打埋伏。

褚慎之剛剛翻過刀鋒查看,樂如雋猛然拔起身子,一把握住了褚慎之的手。褚慎之隨著樂如雋目光向灌木外張望了一眼,隻見遠處有一夥人正在影影綽綽走過來。他心裏暗叫一聲慚愧,如果樂如雋不及時抓住自己握著刀柄的手,這刀鋒轉動時,陽光必被反射出光芒讓來人察覺。兩人當下屏聲靜氣,探出身子瞧向來人。來人慢慢走近,共有五人同行,四人穿著押送軍人的裝束,一人則是囚徒打扮。當先一人碳紅色臉膛,一臉橫戳豎立的虯髯,嘴裏嚼著煙草之類的東西。第二人就是穿著囚徒衣物的囚犯,想必就是這夥人解救出來的主角,看起來是個麵色蒼白的年輕人,鷹鼻深眼,垂著頭費力地拖著步子。後邊一人是個高大的壯漢,光頭尖嘴。再一人是個秀氣的英俊青年男人,五官俊秀,最後一個則是個年輕姑娘,臉上也有些俏麗,但畢竟和樂如雋無法相提並論,她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帶著股警覺的神氣兒環顧四周。樂如雋輕輕嘖了一聲,和褚慎之對視一眼,心裏都說了聲“是硬手”。眼看五人就要走到眼前,褚慎之像撲食的花豹那般暴喝一聲,抽出長刀從灌木後躍起半空,一刀就向著走在前邊的紅臉漢子頭頂劈了下去。紅臉漢子“哎呀”一聲,抬手抵抗。眼見刀刃劈到這漢子手臂,要知道褚慎之這把長刀頗為鋒利,這一刀砍上去哪有不齊齊斬落的道理。可是手臂與刀鋒相及,竟然發出一聲金鐵交擊的刺響。紅臉漢子手臂上竟是附著一把鋼鐵闊口短劍,把這刀格開了去。褚慎之猛然感覺刀口上劇震,刀被蕩到一邊,當下提腰旋轉,竟然在空中調轉了勢頭,腳不著地就對著紅臉漢子胸口劈了第二刀。這紅臉漢子慌亂中抬另一手想要格擋,原來這人雙手小臂上各扣著一把短劍,是做雙劍使用。然而他雖然反應快極,但一來遭了偷襲本就手忙腳亂,二來本也確實不如褚慎之刀法凶狠。這一劍即將要擋到,褚慎之淩空抖了抖刀刃,長刀的刀刃從本要劈砍的位置挪了半寸,在縫隙裏一刀切在了這漢子胸口。紅臉漢子大叫一聲向後飛退,後邊緊跟的囚徒“哎呦”一聲矮著身避開,走在第三位的光頭壯漢抬手扶住了紅臉漢子。其後的英俊青年男子和俏麗女子分別從左右向前護住紅臉漢子和囚徒。這男青年使的是一把北方人不大喜用的兩麵長劍,女子則是一把尋常腰刀,看起來是官兵的兵器。樂如雋也舒展身子抬手到背後取出自己的兵器,接著從茂密的油灌木後抬起長腿一跨就邁步到幾人身前。對方五人見了這兵器都是一愣:樂如雋身形高挑頎長,玉手潔白如玉而五指纖纖,但這兵器竟然是一根烏黑渾圓的霜鐵棍,長短與劍無異,棍身幼樹粗細,從金屬色裏泛出霜雪一樣的冷氣兒來。有些以力量見長的武士也會使用這種霜鐵打造的棍棒,但往往細如手腕,要知道眼前這麼粗的一根霜鐵棍沒有極強的膂力根本連捧起都做不到,何況當做兵器揮舞。幾人忍不住微微轉頭和身後的光頭壯漢對視一眼,幾人中就這光頭體型最是魁梧。光頭看了看眾人,吸口氣搖了搖頭,示意就連自己也不可能做到使用這種家夥。眼前這女孩膚白如凝脂寒玉,一張臉上的五官和勻稱修長的四肢倒活脫脫是畫師手裏的女仙精靈一般的人物,怎麼可能竟用的這種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