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徐惠才稍稍抬頭,似笑非笑地說道:“範少監言重了!您領命二來,徐惠不過一介後宮女流,豈敢說不?今日,範少監隻管任意搜尋即可,相思殿上下,莫管是誰,但要阻攔一二便是與竊賊同罪,範少監隻管拿去問罪便是,無須知會我。”
範中聽著此番語氣平淡寡味卻又含諷帶刺的論調,心中不免局促不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但範中轉念一想,不管如何,徐惠能說出這一番話,自己總是好辦的多,如此便也自覺輕鬆了少許,鞠躬答道:“如此,那奴婢便先謝過徐充容。”隨後,便命令隨行宮婢四散開來準備搜查。
誰料就在此時,武媚娘突而起身,嗬道:“且慢!”
範中以及一眾宮婢立刻停步,尤其是範中,更是不明就裏,而徐惠更是驚詫萬分,她悄聲叫了一聲“姐姐”,之後便再無一言一行,怔怔地立在那,她著實猜不透武媚娘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範中小心翼翼地走到武媚娘的麵前,警戒地說道:“這是晉王之命,後宮各位嬪妃無不恭敬遵從,武才人如此,想必是奴婢有何遺漏之處要指點一二?”範中特地提到“晉王”,又著重地點到“無人敢抗命”,既是詢問也是警告。其實,按照禮製,晉王李治是無權命令各宮嬪妃的,不過隻因聖上隆寵正盛,眾人不敢違抗罷了。
於此,武媚娘並非不知曉,然而此時她卻裝作懵懂一般,既未正眼瞧範中,也未理會徐惠的眼色,她一字一頓地朗聲說道:“範少監不必再費力搜查了。玉龍子是我盜走的,待聖上回宮後我自會前去領罪。”
武媚娘話音剛落,徐惠手中的書便驚得掉在了地上,徐惠趕緊走到武媚娘的身旁,拽著她的胳膊,急忙辯道:“姐姐何出此言?你大門不曾出,如何會盜得玉龍子!千萬莫要再胡言了!不過是搜查一番罷了,妹妹並不覺得委屈!”語畢便轉向範中,半是懇求半是命令:“武才人不過性急之言,範少監明察秋毫,必然不會輕信?”
初聽到武媚娘的話時,範中是又驚又喜又怕,驚的是想不到盜賊竟真的出於後宮之中,喜的是耗費如此大的力氣終於找到了此罪人,怕的卻是一怕這隻是武媚娘阻他搜宮的權宜之計,讓他空歡喜一場,二怕真的是武媚娘所為,就憑其與徐充容之間的情分,此事便就頗為棘手、怕難以圓滿。是以,此時範中心中是百感交集,表麵雖一切如常,實則卻在暗自盤算著下步的行動,以致並未真正的聽懂徐惠的言外之意,當然也不知該如何作答,隻是“嗯啊”了兩聲,象征性的回禮道:“徐充容所言極是。”語氣甚是模棱兩可。
然而,對於徐惠的好意,武媚娘卻並不理會,仍然堅持說道:“範少監無須多慮,媚娘所言句句屬實,此等大事我又豈敢妄言?”
聞此,徐惠已顧不得諸多禮數,趕緊拉扯武媚娘,直叫道:“姐姐!”武媚娘卻扭過頭看著徐惠,雙眼平靜無波,唇微啟,淺笑似春風拂麵。而徐惠竟一下看地呆住了,那雙眼裏,沒有絲毫不平和怨氣,也早已卸去了先前尚存的傲驕之氣,隻讓人覺得靜謐如水,似一切與己無關一般。頓時,徐惠明白了,武媚娘此舉並全不是為了她,也更不盡是看不慣此等仗勢的嘴臉,徐惠不禁心中暗道:原來她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竟打的一個主意!盡管徐惠還尚有些許不解,卻也至少明了七八分,她低眉垂簾,也給武媚娘回了一抹似有若無的、極淡的微笑。
此時,徐惠與武媚娘倆人,多年來終於有一次真正的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