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抱著程讓,走過寬闊的石板路,走過蜿蜒的長廊,走過覆雪的小橋,走到了他住的院子。
沒有任何人跟著,沒有任何人言語。
天地靜謐,隻餘這二人。
大雪如鵝毛紛紛揚揚地灑下,灑在李越單薄的青衣上,灑在程讓大紅的嫁衣上。
程讓將頭窩在李越的胸口,偷偷抬眼瞧著自己夫君那棱角冷銳的下巴。他胸口有些緊繃,唇角上揚著,縱然幾度克製,可還是不受控製地保持著那喜悅的弧度。
他那雙黑亮剔透的眼眸,總是忍不住偷偷朝她瞧來,剛一觸及她火熱的目光,就又羞澀奔逃著挪開視線。
李越的懷抱溫暖而堅定。
程讓聽著他踩在雪地上那簌簌的腳步聲,回憶起過往,不由輕輕笑出了聲。
“想到了什麼?”他清潤的聲音傳來。
她摟著他的脖子:“我在想,當初我如果不把你強搶回家,還會不會有今日?”
“幸虧你把我搶回了家。”他也笑:“不然,我可能已經被刺殺身亡了。”
“這麼說我對你是救命之恩?”
“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他抱著她,低頭在她臉上蹭了一下。
程讓癢得咯咯直笑。
穿過庭院,幾個小廝偷眼瞧著自家主子,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忙識趣地弓著身子溜走。
李越對他們的機靈十分滿意,他一腳踢開房門,徑直朝著大床走去。
程讓終於知道害羞了,把臉往李越懷裏埋。卻忽然感覺到男人步子一轉,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她被穩穩地放在了書桌前。李越走到另一邊,翻箱倒櫃。
程讓不明白他在找什麼,卻聽見他在嘟囔:“怎麼找不到鏡子。”
“為什麼要找鏡子?”程讓不解。
李越的房裏,隻有刀槍和書本,女兒家用的東西,一件都沒有,自然也沒有鏡子。
李越臉微微一紅,不肯告訴程讓,又從牆上取下一柄大刀,再端來一個刀架,直接將大刀架在了書案上。
窗外雪映紅梅,窗內,明亮的刀麵,正好映出程讓那張英氣又明豔的臉。
李越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小瓶子,羊脂玉般的白瓶,上繪著一株灼灼海棠。
程讓心頭一顫,這是……雪中海棠一瓣透。
這是她母妃親手研磨出來的胭脂。當初她因緣巧合得了這胭脂,送給了李越。
如今,他把它拿了出來。
他以一支嶄新的毛筆,飽滿地沾取了胭脂,一隻手輕輕扶住程讓不施粉黛,卻依舊凝脂般的臉龐,另一隻手則握著筆,珍愛萬分地在程讓眉間繪了一朵灼灼紅梅。
她不是海棠,她是紅梅。
風雪從不曾成為摧毀她的力量,她淩霜而綻,奪目而耀眼。
母妃您看到了麼,孩兒大婚了。
程讓看著明晃晃的刀麵中,眉心那一朵紅梅,眼眶微微發紅。她感受得到他下筆時的珍視。她感受得到他強烈的愛意。
她剛想回身擁抱李越,卻見男人又想起了什麼,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程讓臉一黑。
她還記得當初她要強娶他,他跑路溜走之事。這家夥該不會想要舊事重演吧?
她深呼吸了兩口氣,逼迫自己耐心等待。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房門再度被打開,男人披著一身寒氣地走進來,手裏拎著兩隻大雁。
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