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訣乃是曲幽鶴一生所悟,亦是他今生與簫為伴的心得,一念一合倒有幾分山謠的調調。
頌罷,宮天白從腰間摘下了一支泛著舊色的竹簫。雙唇一碰,一曲悠悠而升,音色觸動了山澗,給流動中的月影蒙上了一層曲折的紋絡。一曲罷,卻道不盡心中的惆悵……
曲幽鶴讚道:“簫音委婉綿綿,遇擋峰回路轉,亦剛亦柔亦無邊,是喜是悲看明朝啊!”說罷,曲幽鶴笑望著宮天白,再道:“天白啊,百日將盡,你為何還執念不用寶簫奏曲呢?”
宮天白誠道:“師傅,如今天白的簫藝實在是配不上寶簫碧寒啊!”
“唉——這是哪裏話,你且將碧寒簫取來,為師要傳予你一套獨門絕藝!”
“獨門絕藝!”
“為師本想就此隱瞞,可眼下看來,越是無心之舉莫如有意為之啊!”
“啊!”宮天白愣在當場。
曲幽鶴微微一笑:“其實,提及濟南府往事之時,是為師故意藏言了!”
宮天白不敢接話,隻有默默聽著。
曲幽鶴再道:“你且把碧寒簫取來,師傅再一一告知於你。”
宮天白應做一聲,返身來回,雙手將碧寒簫恭恭敬敬的托在了曲幽鶴的麵前。
曲幽鶴睹物思故,遲疑了半晌,這才有心將舊物接過。手上一碰寶簫,思緒翻江倒海,實有按耐不住的澎湃心潮,無奈也隻能一壓再壓……
曲幽鶴遲遲道:“天白啊,單憑簫藝來定,為師的造詣多說也隻有你師爺七八成的功力而已。而你當下的簫藝——勉勉強強也隻有為師的兩成。”
宮天白垂首道:“徒兒笨拙無才,實在是對不住師傅的良苦用心啊!”
“唉……話不盡然。不到百日光景就能達到我簫聖的兩成功底,也實屬萬裏挑一啊。嗬嗬,天白啊,這種簫技乃是為師憑得親曆所創,暫稱其為獨門夜曲吧!”
“獨門夜曲……師傅,何為獨門夜曲啊?”
曲幽鶴朗聲道:“兵家有句老話,叫作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而這個獨門夜曲,我也給它取了一個響亮的稱謂。叫作,意含雙唇之間,音傳百裏所想!”
宮天白驚愕道:“啊……獨門夜曲的所謂——可是能將簫音傳送於百裏境內啊?”
曲幽鶴默默點頭道:“若說百裏或許也有些誇大其詞,若加以潛心苦修,區區幾十裏確是平常稀鬆啊!而且,這其中的絕妙正在於——此處無音,隨想而去啊!”
宮天白顯得有些迷惑,聽來的話語更是一頭霧水。
曲幽鶴接道:“那時,為師方來蜀山不久,濟南府的這番遭遇折磨得我乃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終日!我思前想後,一心想要尋出個理。行思坐想苦苦熬下幾個年頭,終有一日,我便琢磨出了一絲端倪。那就是,為何那夜,我在張府門前以簫音泄憤之時,那足以半個時辰的音色起伏,卻為何不見左鄰右舍不堪其擾,出門阻攔呢?而且,那時的音色銳利無比,又因何無人察覺其中呢?”
“難道說,這就是師傅您所說的獨門夜曲?”
曲幽鶴點了點頭:“這就是碧寒簫的殺人之道,亦是我師傅口中的殺人之刀啊!”
宮天白憂思道:“難道說,師傅您要傳予徒兒——殺人之道!”
曲幽鶴長出一口氣,道:“唉……這百日間為師左思右想猶豫不決,始終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將這門殺人之道傳承於你。直至今夜這時我方能酌定啊!”
說著話,曲幽鶴麵朝西方指去,道:“天白啊,你單看今夜月色,可能知曉明日的陰晴呢?”
宮天白隨手望去,但見西方皓月朦朧,在空中陰雲中上下浮遊,光色時隱時現。
宮天白收回目光:“師傅,徒兒不能。”
“這個不能,這就是山途中的過客,為何多半都會在前夜臨行之時,提早備下一把雨傘的緣故吧。”
宮天白思忖道:“師傅之意——就是將山途暗比江湖,雨傘與刀都是有備無患之物。今夜看不出的陰晴就好比是江湖中暗藏的險惡,縱然這時風光大好,誰又知曉下一時的凶吉呢?”
曲幽鶴朗聲道:“故此,殺人之道就是殺人之刀,若是隱瞞下去,日後的你就是今時的我,早早晚晚都會不明其因的傷害性命。既如此,為師還不如盡早將這門殺人之道傳下。你也好清楚明白,道亦是刀,刀亦是道,逢人遇事間就能作出決斷,眼下之人到底是該殺、還是該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