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先生,宮天笑命在旦夕……”
一擺手,攔住了未盡的話,陰陽先生淡淡一笑:“人有道,道亦有人,人不為,瘡痍彌目,彼有旁騖,爾決絕,哪家稱呼公道?”說著,陰陽先生端起一盞茶,笑容可掬地遞給了唐翎。
唐翎呷了一口茶水,心情隨之緩和了許多,再將杯中所剩一飲而盡,身心俱感輕盈,不由自主地坐上了竹凳。
陰陽先生斟滿空杯,穩聲道:“宮天笑被西風老道戲耍,區區一隻耳聾的獼猴藏在鍾內,敲出的音色,卻足可震斷自負有三星護體的經脈,覆車之鑒還需得謹記才好!”說著,陰陽先生用手掌趕了趕茶杯上的白氣,再道:“宮天笑命懸一線,我自有心搭救,但是缺少了三味藥引,卻不知唐姑娘可否有心補齊藥引呢?”
唐翎似懂非懂道:“藥引、三味、缺什麼?我來補齊。”
陰陽先生點了點頭,道:“一缸無根水,兩擔無刃竹,三碗無恨血,方可補齊救命的藥材。”
唐翎迷茫道:“無根水,無刃柴,無恨血。”
“捧起天降甘露為無根水,手斷竹海老木為無刃柴,至於無恨血嘛——那就是三碗沒有私心雜欲的鮮血嘍!”
唐翎怔怔道:“斷竹取血有心有力自可為,但是這天降甘露,卻是時辰不定啊!”
陰陽先生淡淡一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老天的定數也亦非件件無情。唐翎啊,茶中之道需有心品,心若止水必可相得益彰!”說完,陰陽先生將杯物再次添滿。
唐翎渾渾噩噩地端起了茶碗,小心翼翼地噙了一口,細細品著水裏的竹香,心事逐而沉澱,時光也仿佛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一恍惚,恍如隔世,亦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轟隆隆地聲音傳入耳際,唐翎心頭一震,疾步走到門前,門扇一分,漆黑的夜色中早已是大雨滂沱!
“無根水。”唐翎望著雨驚喜道。再一回眸,一口與腰齊高的水甕就立在自己的身後。一步奪出,仿佛邁入了另一個世界,昂首望去,漫天筆直的雨線絲絲不斷,隕落人間。唐翎急忙捧起一雙手掌,眼巴巴地望著掌心中的落雨滴滴彙聚,但見形成水窩,即刻返身屋內,每每倒入缸中一捧,猶感覺宮天笑的命數又會漲上一寸。如此往返,不計其數,隻見雨幕中一條瘦小的人影,來回穿梭於屋中內外……
終於,最後一捧水倒入了水甕,水波蕩漾,溢出了些許清澈。唐翎雙手撐在缸沿,望著水麵上一張憔悴的麵容,大口吐著心中的乏氣。
一聲雞鳴打破了短暫的寧靜,唐翎猛一回神,瞬時精神抖擻,飛步向著竹海跑去。不知何時,雨,已然停了。
東方,幽暗的晨光湮滅了竹海本來的顏色,翠綠色的竹子在這等光景下卻是節節紫黑。唐翎挽起了衣袖,手起掌落,硬生生地往著一根手腕粗細的竹子砍去。哢嚓一聲,清脆地碎音撩破天際,半個軲轆大小的旭日萌動而升,手掌上滲出的血色被彤光塗染得更加生動。
斷竹的清脆聲響碎碎粘粘,淩蕩在竹海的一角。日頭顛簸,一路向西滑去,唐翎的身前已經開伐出了一圈方圓。手上的血漬已然幹枯,唯有麻木,沒有痛楚。待把兩擔老竹捆好之時,竹海中的光景已經有了初燈時的昏黃。
走進茶舍,撲鼻而來的沉香還是起初的味道,陰陽先生依然坐在原處,手上端著熱氣騰騰的茶碗,一言不發的笑望著自己。唐翎怔怔地望了望陰陽先生,又把目光凝固在好似原封未動的每一處角落。先生、冬娃、熱茶、竹榻、油燈。眼中的一切事物都如風掃停雲一般,唯有燈芯上的火舌扭得不溫不火,搖曳著毫無生氣的光影,襯托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安詳。這種境地不由得讓人心中虛幻,直到望見門前,一口盛滿雨水的甕,兩擔沾滿血色的竹,才感覺這一切都曾經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