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欺師滅祖(2 / 2)

心頭猛地一顫,孫九子驚慌失措地扭過了身子。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黑暗中嬋嬋映入門裏,門裏門外如同兩世相隔!琉璃燈光灑落在其銀絲發線,凜染著與座佛一身咄咄逼人的仙氣。再回首看看地上的那具前心穿洞的泥胎,心中的疑惑瞬間轉化為了極度的恐懼,一聲“師傅”喊得聲若蚊蠅。

與座佛的嘴角含著淡淡的笑,他搖了搖頭,柔聲道:“為人在世,常念叨幾分苦澀,嚐不得雨露甘甜,心中便有憤世嫉俗之想。一朝稱心,本性自會膨脹,哪怕做成了人中龍鳳,心欲又豈會因此而止呢?”說到這裏,與座佛目光如電射一般往著孫九子的雙眸一奪,嚇得早已心亂如麻的孫九子應時倒退了三步,身形也矮了三分。與座佛悠然的隱去了目光中的厲神,輕輕地歎了一口濁氣:“唉,我不殺生卻賜你一把奪命之刀,你雖有過,其因確是因我而起。唉,真是令貧道為難左右啊!”

“師傅啊!”這一聲,孫九子喊得撕心裂肺,抖盡了心中所有的恐懼,他一個踉蹌撲跪在地,把頭顱深深地往下一埋,楚楚道:“弟子蒙受師傅幾十年的庇蔭,今日所為並非是九子的真心實意啊。要怪、要怪、要怪便怪那尾噬心魚在弟子心中作怪,黑了弟子的心脾肝肺,這才作下了大不為的惡事啊!”

說到這裏,他挪動著膝蓋往前爬了爬,一抬頭,臉上已經有了淚漬:“師傅,九子大逆不道,悖逆了人世間的常理,當是罪該萬死。可是師傅常念天意二字,一切的一切,皆因那方道板而生,當年若不是我那位大師伯走上了旁門左道,亦不會有弟子今日之徑啊!師傅啊,弟子食魚,一心隻想光大門風,還望師傅念及九子平日中所積攢的功德,網開一麵饒了九子的性命啊!”說完,孫九子再次把頭顱埋下,伏在了與座佛的身前,吟吟抽搐。

與座佛目光暗淡地望著腳下,語氣中頗有幾分惋惜,道:“一條魚抵數年功,幾行字毀師徒情。唉,想不到那曲曲幾尾噬心魚接連害我兩輩英才,看來這人心掌握確是差不得一分一毫啊!孫九子啊,你的因果善惡亦有貧道的一半,今日我若是奪去了你的性命,稱公道確為不甚。不過,我三清道觀絕非藏汙納垢之所,也絕容不得一個滿身黑氣之人從嶗山師滿!如今生死一線,但要看你這條氣脈是否正宗嘍!”

此言一出,孫九子立感胸氣澎湃,一抬目,眼中是與座佛的一臉威嚴。再垂首,氣息更是不勻,心中暗想:“與座佛的言下之意,無非是令我自行毀去功力,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一來一去,幾十年的心血豈不是要付之東流,他日回到鄉野,我孫九子還是那個人人恥笑的異人。若是不聽其言,與座佛的法力卻高深莫測,說不好就要喪命於此!唉,那碗香茗是我眼睜睜看他一飲而盡,如今他卻為何安然無恙呢?”

“怎麼,你不甘心嗎?”

與座佛一聲喝問,在沉寂的耳邊一炸,思緒一沉,孫九子苦苦哀求道:“道家之術是九子幾十年的苦心曆練,亦是師傅您的心血栽培啊!師傅,難道您就忍心……”

說到此處,與座佛一擺手攔住了下文,他生吞了一口氣息,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無力說道:“我嶗山道觀已經容不下你,你去吧。出門之時莫要忘了進門那刻所講,做回你的山人漁夫,再也不許提及我的名號。滾!”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滾字,對於孫九子來說,無異於重新撿回了性命,他暗壓喜悅之神,規規整整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時,目中含著虛假的不舍,一步跨出,心情如釋重負,一個閃身,便已落在百步之外。

屋內,與座佛再也堅持不住心口窩的頂撞,一口鮮紅沁在了孫九子曾經跪過的方圓,身子一歪,僵倒在了這個名曰養心卻不得人心的閣中。

一聲沉悶的鍾響撞進了與座佛的耳輪,撐開了乏重的眼皮,門外籠罩著清晨中的寒絲。透過朦朧,昨夜的一切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僵硬的身體中又多了幾分寒意。

一番吐納,可以暫時壓抑住互相衝撞的氣血,端起平日間的步伐僅算得勉勉強強。一個中年矮胖道士迎上前來,身子一鞠,擔憂道:“師傅,您這是……?”

與座佛強顏苦笑道:“為師無礙,隻是身骨有些疲乏。誌方啊,你加快腿腳去一趟十八裏鋪,鎮子西邊有一座賞月茶樓,那裏,跛腳僧怕是不耐煩了。”

那位法號誌方的道士是與座佛的二弟子,此人久得與座佛的栽培,雖然資質一般,卻憑得一股韌勁修得了同輩中翹首之功。他跟隨與座佛多年,為師其態不佳,隻需打眼一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