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城的天氣,總是陰沉沉的,稍不注意,天空中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直至傍晚時分,雨歇風起。
月華初露,晚來風急。
臨水香榭,碧影如釧。
暮色漸染,燈火搖凜。
亭榭之中,宋危棠坐如針氈,捧著茶盞的雙手微微顫動,好半天才將茶杯就口,輕啜一口,眉間焦色盡顯。
“蕨兒,蕨兒?”
靠柱一隅,藍衣婢女應聲抬眸,臉上神色淡淡,絲毫不是一個女俾該有的卑屈。
“蕨兒,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宋危棠側著腦袋,身子微微向前傾,眼簾略向下垂,一雙眼睛瞳色暗淡無光。
這是一雙不能視物的眼,盡管,宋危棠的這雙眼眸很美,如今,卻像極了一團死水,波瀾不起,就連與之對視,也瘮人得緊。
暮色看她良久,半晌,才幽幽答道:“戌時三刻已過。”快八點了。
“戌時三刻!”
“嘭——”
茶盞掉落,碎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間或著河麵花燈搖動的音律,像是一枚約定好的信號,擲出了它該有的引子。
“蕨兒!蕨兒!”
宋危棠伸出纖弱白皙的雙手在身前亂舞,臉上驚恐之色遮掩不住,黑暗的世界裏,她在尋找自己的依靠,然而,壓在心頭尖銳的毒刺,正一點一點刺入她的血肉。
“蕨兒,蕨兒!”
風乍起,碧影紛擾。
“叮叮當當——”
玉珠羅盤,清脆而急促,兀自表現它的警醒,絲毫不管場麵的焦灼。
“咚——”
宋危棠絆倒在地,依舊伸著手向前觸摸,眼角有淚洶湧而至,宛如決堤的河流,被抽開了閥門,任無措蔓延。
暮色眼神幽深地看著地上朝自己爬來的女子,似乎某一根心弦被觸動,不禁擰了擰眉,終於朝她走進了一步。
“唰——”
風拂,簾動。
寒光耀目,長劍冷然刺來,帶起濃濃的殺意,挾裹著冷冷寒光。
袖裏清風,手中空刃。
待宰的羔羊,欲反抗之卻也不能。
暮色唇邊冷笑驟起。
“你還信他麼?”簡直蠢到無可救藥!
迎麵死亡襲來,婢女冷意盎然的諷刺響在耳邊,竟未被她發現有何破綻。
被戳痛弱點的宋危棠忽視了自己婢女此刻不該有的高傲口氣,含淚搖頭,大哭:“我錯了!我又錯了!明知道他不可信,我還抱著一絲幻想……我該殺了他,該殺了他的!”父母慘死,家族滅門,引以為傲的身份,不過是那人用之牽在手中的棋子!
讓她等他消息,不過是為著拖延時間,戌時三刻一到,營救人馬必至,他,竟然是想要斬草除根!
笑話!
天大的笑話!
她的天真何其可笑,本就被傷的體無完膚,竟還妄想著能得其垂憐,保自己一方安穩,給自己棲身之隅?
暮色唇邊冷意淩然,長劍寒光倏忽而至,忽然,她的瞳孔驀地一縮,傾身朝前,抓住桌布一角,運力一抽——
“嘩啦”一聲,石桌上杯盞傾倒,碰撞之聲帶起陣陣殺伐。
布條猶如蛇挽,順勢而起,與黑衣人手中利劍相撞,暮色堪堪在泠泠劍鋒落在宋危棠脖頸上時,將之逼退。
腳下步子一邁,暮色擋在宋危棠身前,神色冰冷依然。
“不想死,就站到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