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樹白海棠開得正好。宛若白玉凝霜,紛葩吐露。絲蕊低垂,冷香幽然。
樹下,素衣佳人粉麵低垂,露出雪白的一段頸子,溫香軟玉一樣。她猶豫許久,雙頰紅豔豔似天邊落霞,終是將手中緊緊攥著的絹帕鄭重地遞給麵前的少年公子,一雙水杏般的眼眸撲朔著:“顧哥哥,這?是我?你,喜歡嗎?”
她垂下眸,玉齒輕輕咬了咬下唇,低著頭,柔柔地笑。到底是年紀小皮薄,不等顧長君回答,隻含羞帶怯地嚶嚀半晌,扭扭捏捏地轉過身,雙手握住了丹臉,踩著小碎步掩麵抽身離去,也許是心虛的緣故,那婷婷背影看上去像是在逃開這裏。
顧長君見此情景,唇角不禁揚起一個弧度,而後卻又呆呆的。
這傻丫頭。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言蘅就獨自立於二樓閣樓上,斜倚欄杆,看戲似地閑閑地看著這一切。鳳眸狹長,微微眯起時,有一種天然渾成的嫵媚慵懶。
“哈?”撲哧一下,言蘅忍不住樂了。
或許是為沈斕曦的女兒態感到好笑,又或者是自嘲。
原以為這沈斕曦大大咧咧的,卻不曾想到麵對心上人時,也會嬌羞。
或許,每個女子都會如此吧。
隻是,到了最後,攜手一生的,卻是別人。
說起來,沈斕曦倒是格外幸運的。
馬背上的驚鴻一瞥,使她固執地認定了顧長君就是她生命裏的良人,也終於,在花紅柳綠的春季,成了他的未婚妻。
這處小院平日裏本就很少有人出入,此時又是黃昏時分,四圍更是靜默無人聲,所以言蘅的笑聲格外清晰。
聽見這突兀而至的銀鈴般的細碎聲響,呆呆地佇立在樹下的顧長君狐疑地抬起頭循著聲源望去,與樓上的她四目相對。
隻見樓上那人身著繡了大朵芍藥的藕荷色撒花煙羅襦衫,係著白綾細折裙,外套一件素紗長袍。腰間配著玲瓏孔穴玉佩,綰著黑鴉鴉的美人髻,斜插著木蘭簪。長眉入鬢,鳳眼斜飛,檀口朱唇,玉肌生香。
等到認出那體態窈窕嬌嬈的女子是言蘅時,顧長君微攢的眉頭隨即舒展開來,微笑行禮。
“郡主。”
言蘅無趣地撇撇嘴,懶洋洋地打量了一下顧長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錯,五年未見,這顧長君倒是出落得愈發好了,鬆竹般的風骨,清清朗朗,儼然是帝都最最清貴風流的公子。
她又瞥一眼顧長君手中仍握著的繡帕,如畫眉目彎彎而笑:“剛才真是一折子好戲。真真是羨煞人也。”
綿軟的聲線裏卻自有一絲酸味。
她微微提起裙裾,低眉自樓梯緩緩而下,步步生蓮。高底繡鞋踏在木質樓板上,敲之若金石。曳地長裙裙逶迤出落日的餘暉,流光溢彩。
顧長君怔怔地凝望著,看著言蘅向自己款款而來,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調教過,沒有快一步,也沒有慢一步,完全是一個名門貴婦該有的素養,蓮步娉婷,端方美好。
他在心裏暗自歎了口氣。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言蘅。
幾年未見,當初驕縱任性的小姑娘已長成如今這般風華瀲灩的女子。遠在他鄉的那幾年,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象過言蘅後來的模樣。是刁蠻,亦或是平庸。卻未曾料到言蘅會變成如今這般優雅明麗的世家女子,但又有著其他世家女子所沒有的嫵媚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