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我會很忙碌。我會把身邊那些親愛的朋友叫過來。我要看看他們的臉,要把他們外在的形貌銘刻在我的心中,我知道那是他們內心美的外在的表現。我還要看看嬰兒的臉龐,我要觀察那種未經生活衝突所感染的個體意識的天真無邪的美。個體的矛盾總是隨著生命的發展而發展的。
我還要看看我的那幾條忠實耿耿的小狗眼睛——莊重安靜的小司格梯、達吉,還有健壯而又善解人意的大德恩、黑爾格,它們曾以熱情的天真的快活的友誼給了我很大的安慰。
在這忙碌的第一天,我會環視一下我的房間,看一看那些簡單的物件。先是我腳下的地毯,它有著溫暖的色調。再看看牆壁上的畫,還有那些親切的小玩意兒,是它們使房子變得那麼親切,那麼溫馨。我會帶著敬意地去翻看那些我讀過的盲文書籍,但更讓我興奮的可能會是那些有視力的人所讀的印刷體書籍。在我生命漫長的黑夜中,我所讀過的以及人們讀給我聽的那些書,已經成了一座燦爛的巨大的燈塔,為我照亮了人生和心靈最深邃的航道。
到了下午,我將到森林裏去走走,讓自己陶醉在那優美的自然景色中。我要竭盡全力在幾個小時內吸取那光輝燦爛的的廣闊的奇觀,那是經常出現視力正常的人麵前的,我多想也能像他們那樣每天都見到它們。從森林遠足回來的途中,我要在農莊附近的小路上走走,這樣我就可以看到那些在田野耕作的馬(說不定我隻能看到一台拖拉機!)。我還想看看那些緊靠著泥土生活的怡然自得的人們。我還要為我看到一個絢爛多彩的落日而祈禱。
當黃昏到來,我為我能借助人造的光明看到世界而感到無比的喜悅,當大自然宣告世界出現黑暗的時候,人類憑自己的才能創造了燈光,以此來延伸自己的視力。
在我有視力的第一個夜晚,我可能會睡不著,我心裏一定會充滿了對白天豐富而美好的回憶。
在有視力的第二天,我將在黎明動身,去看那黑夜變成白晝的驚心動魄的奇跡。我還要懷著敬畏的心情仰望那壯麗的燦爛的曙光全景。此時,沉睡的大地也被太陽喚醒了。
這一天,我將匆忙地瞥一眼這個世界,觀察它的過去和現在。我要看到人類進步的奇景,看那萬花筒般的萬古千年。那些曆史時代如何才能壓縮成一天呢?這大概隻有博物館能能做到了。我曾經多次參觀過紐約自然曆史博物館。我曾用手觸摸過那裏的許多展品,也曾希望親眼目睹地球和它的居民的簡史。我要看到按照自然環境描畫的動物和人類,以及巨大的恐龍和龐大的劍齒象的化石。據說,那些恐龍和劍齒象早在個子矮小但腦力強大的人類征服動物王國之前,它們就在地球上漫遊。我還要從博物館裏陳列的那些勞動工具獲知人類是怎麼使用這些工具的,並在地球上如何為自己開辟了安全牢靠的家園的。博物館還介紹了自然史的其他很多方麵,那都是我希望了解的。
我不知道本文的讀者中有多少看到過那個動人的博物館裏所描繪的各類生物的形態。當然,很多人沒有這樣的機會,但我相信不少有機會的人卻沒有利用它。博物館確實是個值得人們使用眼睛的好地方。那是個讓人流連忘返的地方,從那裏你可以獲得很多的教益。但無法停留多日,我隻有在想象中的三天匆匆一瞥而過。
下一站我將去首都藝術博物館。如果說自然史博物館顯示了世界的物質外觀,那麼首都藝術博物館則顯示了人類千姿百態的精神風貌。在整個人類的曆史中,人類對於藝術表現的欲望幾乎同人類對與吃、住、繁衍的欲望一樣強烈。在這兒,在首都藝術博物館寬大的展覽廳裏,埃及、希臘、羅馬的民族精神將通過它們的藝術展示在我麵前。
通過手我了解到古代尼羅河國度的諸神和女神。我也觸摸過巴台農神廟中的複製品,體會到了衝鋒陷陣的雅典戰士那有韻律的美。阿波羅、維納斯,以及有雙翼的勝利之神莎莫瑞絲的雕像都讓我十分熱愛。對我來說,極其珍貴的要屬荷馬的那副多瘤有胡須的麵容,因為他也懂得失明的痛苦。
我的手留戀羅馬和後期生動的大理石雕像。我曾經撫摸過米開朗基羅的讓人感動的英勇的摩西石雕像,我感知到羅丹的氣魄,哥特人對於木刻的虔誠。我表示無比的敬畏。對我來講,這些能夠觸摸到的的藝術品是極有意義的。但是它們是用來供人觀賞的而不是用來觸摸的,我隻能靠想象去感受那些我無法看見的美。同樣,我希臘花瓶線條的簡樸單純是我能體會到的,但它的那些圖案裝飾我卻無法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