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我不該教訓你?活了十幾歲,多少也該有點分寸,得分清是在和誰說話。”生氣即算作輸。柳姁勝了,洋洋得意著。
巫生靈也是個硬茬兒,一臉不服氣,還想著張嘴反駁。柳姁胸有成竹地低頭把弄著手裏的玩物,想著等她一張嘴自己再給她一下,結果等了一會兒,竟連呼吸聲也不見了,柳姁再抬頭,眼前哪裏還有人,不遠處的大門四敞大開的,拚命往裏灌冷風,人早就走了。
“哎——過分!”柳姁衝到門前,正碰上來關門的清揚,她手上的兩隻半成的紅燈籠立即消散了之前的怒氣,“誰做的?雖未成倒卻不難看出成品必將精致。”
清揚趁她拿過去東西,火速跛行進屋取來大氅替她披上。
“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毛病該改改了。”清揚如同母親一樣絮叨完,之後才回答她,“是靜女做的,這不後日便是除夕了。”
二人說著往門外走,柳姁體質虛弱,比常人的厚上兩倍的大氅還是無法十分保暖,清揚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棉披風給她披上。
“謝謝你……”柳姁感動地抿了下嘴,眼裏濕濕的,“靜女。”
“……”
清揚無奈一笑,道:“我是清揚。”
“……”柳姁咬著嘴唇,尷尬地四下張望,恰好靜女提著一個做好的紅燈籠過來,柳姁瞅準這個台階,一步邁了下去,“哎,清揚拿來燈籠了!”
“她是靜女……”柳姁聽了權當沒聽見,隻等跑到靜女麵前後改了口。
第二日,七隻燈籠中的燭火被晚霞點燃,整齊一排放在台階上,散著喜慶紅暈。
柳姁歪頭看著房簷,等著靜女拿竹梯過來。或許仰頭太久,脖後一段扯著頭皮猛地一陣抽筋似的絞痛。她下意識去揉時,恍惚認出這幕情景——似乎有一個白日裏,她也像這樣掛過燈籠。可惜這內容就像午夜中的一場夢,轉瞬即忘。
當下正煩著這種似是而非的瑣事,麵前燭火猛然一晃,一盞燈籠煙似的紅霧伴著自己淩空而起。
任誰也得嚇一跳。
劉淺嫌棄靜女動作慢,柳姁這病怏怏的身子哪裏經得住在寒氣裏這樣等。於是便直接飛身帶她上去,提前也沒說一聲。
“你倒是快啊。”冬夜裏的磚瓦冰塊似的,劉淺的手扒在上麵久了,實在生疼。
柳姁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劉淺的時候,麵色一震,兩手一軟,燈籠掉了下去——夢裏晃過的人影突然有了臉。
“這……”劉淺低頭看著燈籠,對於柳姁的莫名其妙感覺十分困擾。
“你身上,為什麼沒了檀香?”她似乎很著急知道答案,兩隻手顫顫地抓著劉淺前襟,纖瘦的身材仿佛是被劉淺裹了起來,看上去莫名辛酸。
劉淺不動聲色地落回地上,迅速退至數步遠外。他臉上沒了嬉笑樣子,冷靜地說道:“沒有任何人用過檀香,這滿院子裏都是俗人。”
柳姁癡癡看著他,很明顯她不滿意這個答案。她明明記得,那次帶她掛燈籠的人,身上是有著淡淡味道的,而且熟悉到不用思考就知道是檀香。
“還有……你眼角那裏糊得太難看,夜裏……有點嚇人。”
劉淺說完輕衣輕步地走了,留下柳姁手忙腳亂去摸臉,她也忘記追究方才的事了,風一般跑進房間,貼在銅鏡上端詳。
“真的畫得很醜嗎?我覺得很不錯了……清揚你說呢……你怎麼不說話?真的醜嗎……”
那人被問急了,扯過柳姁的手,在上麵一筆一劃寫上“靜女”二字。
這世間不分晝夜,總有明明暗暗的存在。
燭火中黑黢黢的樹影下,巫生靈扯斷了伸至牆邊的樹枝,順便把手中的戲本撕的稀碎。“排戲?排哪門子的戲!你想演,我成全你。”她自言自語後還是一臉的僵硬冷漠,這話裏也不清楚所指,幾分對柳姁,又有幾分諷刺苜蕖。
巫生靈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那株無心錯生在那處的小桐樹上,被扯動過的枝丫還在哀嚎似的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