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與君惜,與君絕(2 / 2)

“是,不,不,不是……”

“少廢話!什麼是不是的!說話清楚些!”柳姁打斷了他結結巴巴的句子,對於真相的畏懼和渴望,令她的心頗受煎熬,相由心生,她現在異常煩躁,臉色自然更加難看,聲音難免更加嚴厲。

“福貴從不是什麼太醫,太醫院偏院不過是,不過是個宮中廢舊的房子,早已經不再隸屬太醫院了,而且,而且,近日宮中多流言,說,說皇後娘娘和福貴有染,就在幾日前,福貴,福貴親自出麵,說,說他早在入宮之初就淨了身,劉穩大人都親自驗過了……”屁話朱是真的被柳姁的氣勢嚇到了,一張溜溜的嘴皮子也開始有點不利落,不過好在還是把話給說清楚了。

還不如不說。

柳姁聽完,暗淡的眼睛熒熒發亮,一行淚奪眶而出後,千行淚前赴後繼地滑落在臉上。她哽著喉嚨,喘了幾口氣來定神,但是完全沒用,於是隻能半哽咽,半囑咐地催促屁話朱離開。

“無論,無論誰人問你,都不要,說起今晚的事……更不要說,你見過苜蕖,這樣才能保住你的命……快走吧,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起……”屁話朱告訴了她所有的事,盡管是無心之失,卻也算是錯。柳姁心底已經開始對劉濬生出怨恨,若是讓劉濬知道這怨恨從何人嘴裏生出來的,此人一定性命不保。因為柳姁知道自己和劉濬在某些方麵是同一種人,這件事換成是她,她就絕不會讓壞她事的人活著。

屁話朱盡管不明所以,卻也知道茲事體大,不敢大意。眼前這個名叫“苜蕖”的宮女,恐怕沒那麼簡單,自己稀裏糊塗地惹上了麻煩,已然追悔莫及,恨不得立即逃離,柳姁給了他這個空子,再不走就是傻子了。說時遲那時快,屁話朱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太醫院偏院本來就偏僻,鮮少有人來往。屁話朱一走,整個巷子裏就隻剩下柳姁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

二人來時提在手中的燈籠,現下正歪在地上,裏麵的豬油側翻了,淌了一片燈籠紙,火舌順著豬油燃食著燈籠,在柳姁身旁一側燃起不安分的一團火。火光照亮了一片天地,清晰了柳姁瘦弱的身形,隻是那纖細的身體,除了虛弱,還有悲痛。她的淚沒有停止過,一張臉完全被洗了一遍,仰起頭時,淚水順著下巴、脖頸,將衣領也浸得通透。眼中映出的是“太醫院偏院”的宮頭牌,恍恍惚惚的火光下,這幾個字忽明忽暗,似乎寫得是“太醫院”,又似乎不是。

柳姁的腳似乎在門前生了根,眼睛也跟著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盯著那幾個字,但是她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在盯著它們,她腦子裏是空的,心是疼的,臉上火辣辣地。她的一雙手不自覺地捏成拳頭,為了劉濬而悉心留長、修剪精致的指甲直接陷進手心肉裏,有的指甲不堪阻礙,已經翻折斷裂,指甲縫中裂開小傷口,往外滲著鮮血,傳著疼痛,柳姁卻半點感受不到。都說十指連心,可能是因為心已經痛到極致,早就麻木了。

偏院裏,福貴還在廚房裏忙碌著,準備第二天給柳姁做藥膳要用的藥材,將其磨粉、炒幹,所以還沒休息,他方才似乎聽見外麵有人聲議論,以為不過有是些無聊的人過來落井下石,除了歎幾口氣,也沒太在意。此時再往外一看,隱隱瞧見又火光,有煙霧。他心裏“咯噔”一聲,以為是有人在縱火,害怕火勢蔓延傷到柳元章,匆匆抬起步子出門去看。

門吱吱呀呀地被緩緩打開,柳姁形單影隻的模樣衝進福貴的瞳孔,她的一張臉上已經滿是淚痕,在愈加暗淡的火光中,繼續著瑩瑩亮光,看上去十分淒涼。

“姁……皇後娘娘?”福貴下意識又要叫她的乳名,隻是突然想起流言,字吐到一半就變了。

柳姁心疼福貴極力被壓製的真心,看著福貴明顯憔悴的麵容,知道他一向是愛幹淨的,如今嘴周竟然有了些許青黑胡茬……於是五官都揪成了一團,咬在嘴唇上的牙齒不自覺用力,嬌嫩的皮膚不敵尖利,甜腥滲進口腔,柳姁和著唾液,將血生生咽到肚子裏,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燒得更厲害了。

“皇後娘娘……”福貴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心憂不已,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過親近,礙於自己的身份,主要也是在維護柳姁的名譽。

誰知柳姁卻突然收起笑容,悲痛欲絕地從頭上拔下一根發簪,朝著福貴狠狠扔去。這一舉動打斷了福貴的話,他不明所以,卻十分擔憂地看著她。

發簪摘下的一刻,柳姁的青絲沒了束縛,揚在空中,她不願意再看福貴一眼,隨便挑了個方向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