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春時已至,北風徘徊(2)(3 / 3)

銅雀聽聞消息,快而不亂地安頓菖萸住進鍾瀝宮後,火速出宮朝著劉穩府上去。途中,興奮掩埋掉記憶,她暫時忘記了受辱之事。

盡管她不知道怎麼利用這件事,但卻很清楚它的巨大用處,她將身家性命抵在劉穩身上,想著劉穩一定可以借此在朝廷裏掀起風浪,到那時,她便隻需要一葉諾亞方舟就能帶亓琚逃出生天。

在等劉穩出現的期間,榮追若無其事的從門前飄過,真的是飄過,她甚至看不到人類邁步時該有的身體起伏。銅雀想起上次他的神情,雖然沒能對她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可是就算是同情也值得感恩。

銅雀起身衝出門叫住他。

榮追回過身,往日淺淡顏色的嘴唇,今日看上去重了一點,雙頰紅潤,像是吃過什麼大補的東西。他依舊懶怠講話,用細長嫵媚的眼睛詢問她:有何事?

“不管怎麼……謝謝……你……上次的同情。”銅雀比榮追年長些,卻也不是很多,二人也算同齡人。麵對著榮追清秀雅致的一張臉,銅雀臉上飛起紅暈,舌頭略微打著結。

雖是醜事,盡管不堪回首,但她並不覺得和榮追一起回憶有多痛苦,她甚至有種錯覺:榮追對她所受的侮辱感同身受,同是天涯淪落人。

榮追垂下眼皮,眉宇間飄散著若有似無的悵惘,他沒打算說話,轉身飄走了。

銅雀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是因為自己如今落魄了,容易感傷;還是榮追真的有所改變,催人惆悵。之前打了多次交道,也沒有這幾日印象深刻,她甚至有些心疼那個不算男子的男孩,但是說不出為何心疼。

“你來了。”不管什麼時候見到劉穩,他都是衣衫齊整,此時他正一搖一擺地從側門走進正堂,略顯費力地坐到榻上。他最擅長喜新厭舊,尤其是對一些姿色平平,又沒什麼身份的人或東西。此時他看向銅雀的眼睛中,渴望銅雀姿色的光已然不如之前強烈。

銅雀察覺到他對自己興趣的消退,提著的心降了一半,但還是忐忑,於是跪在地毯上把這件事說了一遍。

誰知劉穩聽了這件事,竟比她還要開心。他猛地興奮起身,差點掀翻麵前的桌案。

“哈哈哈!哈哈哈!”他上前,親自扶起跪在地上的銅雀,肥肉的褶皺裏夾著少見的和藹與親切,不過這都是他的自以為是,銅雀眼裏隻有肥膩膩的反胃感。

“這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哈……”他有些興奮過了頭,一時忽略了在場的銅雀。等他意識到不對,轉頭撞上銅雀疑慮不解的表情時,臉上的肥肉抖了一下,“這也是天助昭儀娘娘啊!來來來,快快起來,地上涼。你先回去吧,帶些吃的喝的去看看亓昭儀,讓娘娘寬心。”

銅雀要得就是這種結果!劉穩的話說到了她的心裏,徹底打消了她對劉穩異常喜悅情緒的懷疑。連聲道謝後,迫不及待離開,想盡快告訴亓琚這個好消息。

事情有了個順利的開端,銅雀五髒順暢,她的性子名副其實,像隻春日雀鳥般歡脫地出了大門。這次,她沒有看見就在房門不遠處的榮追。

榮追隻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死人一般不帶絲毫情緒波動。

“父親。”他進了門,安安靜靜地看著笑逐顏開地劉穩。

劉穩看著他的模樣,喜上添喜。他招手讓榮追到自己身前,肥碩的手輕柔地撫著榮追那張絕世美顏,那種小心翼翼,仿佛他手指撫著的並不是人臉,而是清晨的朝露、初冬的絨雪。

“簡直絕妙!”劉穩收回手來,生怕自己碰壞了這件工藝品,“聽聞南康王好男風,你這樣定能得他歡心!你若能替為父辟一條新路,也不枉為父在你身上花了半生心思。千萬記住,莫要學沈玄毅那個傻子,不過因為一個女人就沒了腦子、丟了心智,他不以我為重,就算是不中用了,沒用的人便不配活著,你可明白?”提起沈玄毅,劉穩臉上不見半點憐憫,隻是語氣中夾帶著輕微可惜。

榮追點點頭,兩眼原本空靈,但一聽見“沈玄毅”這個名字,雙眸瞬間沉進身體裏。他沒愛過什麼人,甚至是自己,自然不會明白沈玄毅的固執,奇怪的是他卻可以對沈玄毅的痛苦感同身受。可是人都死了,這點同情和緬懷又值幾兩錢?逝者已逝,生者節哀,還要想著如何活,劉穩就是那個能讓他活得人,不管活得是否體麵,這都是黑暗裏,唯一一條通向光明的路。隻是眼下他還在起點處,隻能暫時讓幾絲身不由己藏在眼中的湖底,纏繞在胸中。

劉穩的心是石頭壘的,眼睛是銅錢做的,既精於深謀遠慮之理,又擅長觀人入微之道,不過在運用這些能力前,他都會用世俗的眼光去打量此人值不值得。顯然,榮追不值得。

但是柳姁值得。她入宮後,劉濬開始用心政事,甚至這次又想借推到亓氏一族來集中皇權。亓氏一族一旦覆滅,不久後就會輪到他劉穩一黨!

其實亓氏倒了也不算壞事,亓琚野心太大,也算是劉穩上位的絆腳石,除了她也好。可這並不能掩蓋住柳姁無形中侵犯了自己的利益這一事實,所以從那時起,柳姁就成了劉穩的眼中釘。不過現在時局動蕩,劉濬此時集權可謂是兵行險招,一招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現在多了這個噱頭,正好能用來攪渾東朝朝廷。假借亓琚名義去針對柳姁,就算不能一箭雙雕,也能對當下亂世火上澆油,而且並不會折損劉穩多少。

“亓琚,我真該親自去謝你!”他當著榮追的麵放肆開懷。

忽然又迅速收住,嘴中喃喃道:“劉濬啊劉濬,你命裏就不該當皇帝!”他看著門外天際,仿佛那裏有個王座,而他日後就要坐在上麵享受世人膜拜。

對於“權傾朝野”,不止亓琚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