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親(1 / 2)

柏實院內,淮安侯與傅晟聊的正歡,從前朝格局聊到京城逸事,從科舉選士談到沙場點兵。談吐不凡舉止從容,雖是端著對長輩的尊恭敬順,舉手投足間的矜貴也頗具大家風範,清潤內斂,也無當今貴府子弟的驕縱張揚之氣。

好一個年輕人!淮安侯縱是看人苛刻,也不免稱讚。這樣的人物若是入仕,定能在朝堂上掙得一席之地,也能撐起祖上門楣。隻是含著金鑰匙出生在國公府,若是太過拔尖,怕是會引起忌憚。傅氏一門出了一個一品國公、一個三品尚書,另有旁支在朝中赴職,樹大招風自是這樣的大族所忌諱的,寧願隱忍些,也不能太過招搖招致禍端,這也是老國公遲遲不肯送孫兒進朝堂的原因。

聽到廳內的談話聲,沈元琅雙手疊置,儀態柔美端莊,蓮步輕移,緩緩行至廳前。朝著傅晟盈盈拜下:“元琅來遲了,傅公子見諒。”

她一身緋色如意煙霞褶裙,層層疊疊的輕紗攏著水色,一舉一動間竟如翠湖上的漣漪般,泛著瀲灩的水光。腰間一條錦繡雲紋宮絛,係著白綾長穗條,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自是一番風韻。碧霞纏枝雲華披風流光溢彩,上頭繡的金線襯著日光美的晃眼。

“無妨無妨,本就是我來得早了,還叨擾了沈伯伯這些時候。”傅晟忙道。“聽聞琅妹妹是獨自來的,家母便遣了小侄來護送。”

一番寒暄過後,待沈元琅跟著傅晟出了門,遠遠的就瞧見國公府的馬車停在前麵,草草望過去一眼便知道不是一般尋常人家能用的,氣派華貴大方。沈元琅的目光閃了閃,國公府也是有心了。特意遣了嫡長孫來接,這般看重在意的架勢,是個明眼人都知道沈家與傅家的關係依舊,沈元琅更是維持兩門的中間扭結。

上車時,沈元琅重心有些不穩,身子晃了晃,抬眼便撞進傅晟的眸子裏,炙熱的光映得他格外精神。她看見少年眼底的清澄與純摯,還有一份堅定。她默了默,還是穩穩當當扶住他橫在前方的手臂,一個借力就閃進車內。

雖沈元琅的態度不明白,傅晟也欣喜得很。自從那日一見,他心心念念的就是下次見麵,穿什麼衣服說什麼話無一不在腦海裏描摹了數次。知道琅妹妹要來府拜訪時,天知道他有多歡喜。好不容易明示暗示博了個護送的活,還被母親戲弄了好一會。

車內,沈元琅靠著軟墊假寐,舜華倒是一臉古怪,朝著舜英擠眉弄眼,這馬車不僅寬敞,更是樣樣俱全。小幾上擱著的是臨芳齋的梅子和點心,還有幾本逸誌雜書給小姐解悶,甚至還提前熏了香。傅夫人定是做不到這般細致,這怕是傅公子的一份心意,隻道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咯。

不知行了多久,馬車在國公府前停了下來。沈元琅被舜英扶著下了馬車,便看見一個滿臉和氣的老嬤嬤迎了過來,笑道:“沈小姐終於來了,我們夫人可派人來問了好幾次呢。”

沈元琅莞爾一笑,頷首道:“嬤嬤好。”不卑不亢很是得體。

老嬤嬤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真是個機靈的孩子。”

一路被領到正廳,路過的小廝丫鬟也依依見禮,打量著這位表小姐。沈元琅雖被領著一聲不吭的,也免不了四處留意。這府內景致雖不如歲山館的好,卻也是一等一的。舅舅雖是掌管著兵部的尚書,在園林設計這些精巧玩意上頭也是頗有造詣。假山石岩重重疊疊,粗陋望去似是毫無章法,帶著濃厚的武人氣息,細細看來卻有妙處。再說這一路的婢子,隻瞧一眼便低眉順眼斂著腰恭敬行禮,皆是穩重無半分輕浮跳脫樣子。

外祖是武將出身,靠著在戰場上打拚出來的軍功掙得公侯之位,舅舅更是承襲了家風,早年是在外祖的手下做將軍,後來朝廷安定下來便由武轉文當了兵部尚書。

母親雖是在外征戰帶回來的棄嬰,卻被外祖和兩個舅舅捧在掌心裏養著,家中沒有女兒,母親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未出閣時舅舅們也都事事依著她。直到十七歲嫁進淮南候府,婆家不比娘家樣樣順風順水,伺候夫君侍奉公婆,又有姨娘在旁虎視眈眈,這才收起鋒芒安心守在府裏。可誰知遷到姑蘇沒幾年便早早的去了,娘家人快馬加鞭趕過去時,就隻有冷冰冰的棺槨與牌位,連最後一麵都沒見著。

沈元琅收起思緒,眼角含笑步入正廳,主位上坐著麵目沉穆的老人,臉上是歲月沉積的溝壑,是久經沙場的威嚴肅重,雖說英雄垂暮,但骨子裏透出的大將之風依舊讓人折腰。大舅舅傅丘及其妻殷氏也都坐在兩側,紛紛將視線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