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短章
自在說
作者:張煒
也許真有那麼一些好的短篇小說,它們一個一個放在那兒,很精致,很美或者很深刻,很雋永。反正它們很好,是好短篇。但它們很獨立。有人說好的作品,當然包括好的短篇,都很獨立。
我卻漸漸產生了懷疑。因為後來我明白不能過分獨立地去看一篇或一部了。一部非常好的作品,真正好的作品,如果沒有連綿性,沒有連粘性,它就會是刻製出來的半死之物。好作品應該在生命之河裏流動:正在流動,而不是有可能流動。它們有可能是液體,但它們終會結成塊狀,有時會凝成很大的一塊。這時候好作品就產生了。
一個短篇出生後仍在生長,一部長篇也是那樣。甚至一篇散文也是那樣。一首詩也是那樣。不會生長的,即是脫離母體的:被時尚的浪頭拋出了河床。它會陰幹或曬幹。
短章在小說中有特殊的地位。嚴格來講,沒有短篇哪有長篇;沒有短篇小說哪有小說。沒有找到短篇的年代,荒疏了短篇的年代,不會有真正嚴整的文學狀態存在。新時期的文學從短篇開始,這恰是生氣勃勃的表現。當代文學乃至於一個人的文學,都往往起自短篇並進而依靠短篇,而且依靠始終。這樣的文學生命必是生氣勃勃。
短篇的美與博大,它的永恒性,不是站在專業意義之外可以輕易領悟的。它與一個職業人士的耐力、態度,還有向上的韌性和某種“野心”,都暗暗地、緊緊地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