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所有人都在忙碌著,沒有人顧得上看著莊勤,水可兒便來到蘅瀟苑中,拉著莊勤便出了宮。
臨易城的北郊幾乎每月都有一次廟會,這天,正值北郊廟會之日,水可兒不斷在莊勤耳邊說著自己的向往,自己從未看過廟會的遺憾,最後,硬是說動了莊勤,沒有向任何人留話,兩人便悄悄地出了燕王宮。
明日便是成親的正日,獨孤焱一整天都沒有來見莊勤。他厭惡這個以利用為前提的婚禮,他厭惡這種所有事情都不受自己控製,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感覺。
他想給莊勤一個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世界,卻把她帶到了一條身不由己的道路上來。他開始後悔當初帶著莊勤來到燕國的決定。
“姐姐,你看那裏,真好看!”
水可兒開心地指指這裏,又指指那裏,從來到北郊開始,她臉上的笑容就一直那麼燦爛,沒有減少過半分。
“嗯!”
莊勤應答著,眼睛也不時看看這裏,一時又看看那裏,也是一刻都不停地看著。
人煙攢簇,莊勤一手拉著水可兒,一手拿著兩人一路買下的東西,一路走,一路看著熱鬧。
走到一處,人潮洶湧,比先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人人摩肩擦踵,來來往往的人群擠成一團,每邁進一步都似乎要費盡全身的力氣。
莊勤轉頭,吩咐道:“可兒,拉緊我一些……”話未說完,莊勤一驚,抬起原本拉著水可兒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變得空空如也了!
莊勤一陣震驚,趕緊擁擠著回身,朝洶湧的人群中便喊:“可兒!可兒!你在哪裏?可兒……”
慢慢地沿原路返回,隨著擁擠的人潮,莊勤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在走動,倒像是被人簇擁著不得不往前挪動。
找了一路,終於來到一處略微寬敞的地方。她的呼喚引得路人紛紛側首,那一雙雙目光中,有同情,有疑惑,更多的卻是無動於衷。
沒有人真正理會她,她就像一隻突然跑進人群中的怪物一般,被無數人觀賞調笑。
突然,莊勤轉身,她猛地頓住腳步,似乎有什麼力量牽引著她停下來,不再前進。
莊勤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某一處,那裏人煙稀少,偶爾走過一個行人,還是皺緊著眉頭,捂著鼻子匆匆而過。
在那個牆頭角落裏,一個分不清楚性別的人,全身衣服破爛,手腳都頹喪地垂在地上,身上長滿了膿瘡,膿瘡破裂,發出陣陣腥臭的味道。
……是,是,你是神,是這人世的主宰,隻有你訓別人,沒有別人訓你的,你小心有一天你落魄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高興地踩上兩腳呢!……
腦海中,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那聲音好像是自己的。
莊勤試著去捕捉那道聲音,努力幾次,卻一無所獲。
莊勤繼續盯著那個人看著,眉頭漸漸皺緊在了一起,腳也不由自主地向那人靠近著。
……斷便斷吧……
……小丫頭……
腦子裏似乎有什麼東西想要衝破桎梏,不停地到處撞來撞去,撞得她的頭隱隱作痛。
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莊勤的目光,見莊勤不停地向他靠近,他卻似乎被嚇到了,搖晃著頭,用額前亂蓬蓬、近乎結痂的頭發遮擋著自己的臉,身體向後靠著,似乎想要遠離,想要躲開。
他的嘴裏隻是嗚嗚地叫著,頭不停地搖動著,手腳無法動彈的他,卻又如何能夠躲得過莊勤的靠近?
淚水,突然決堤一般流下,令莊勤有些措手不及。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臉,手指尖觸碰到的冰涼溫度,讓她的心一陣疼痛。
記憶裏,找尋不到任何與眼前人相關聯的東西,可她的心卻完全不受記憶的指控,隻是窒息般的痛感不停襲上胸口,讓她站立不穩,猛地跪倒在地上,跪在那人的麵前。
那人依舊躲閃著,他似乎想要遮蓋些什麼,似乎生怕被莊勤聞到他身上不斷散發的如死屍般的惡臭,又似乎是怕被莊勤看見什麼。
莊勤卻全然不顧他的躲閃,顫抖的手指慢慢抬起,然後撩起那人額前散亂髒汙的亂發,慢慢地露出那張同樣長滿膿瘡,髒汙不堪的臉來。
淚水暈染著那人的眸子。雖然已經辨認不清他的容顏,但那雙眸子,滿身髒臭中隱隱透出的那股清香,不停地向莊勤的記憶中鑽去。
一無所獲,除了那些毫無意義的言語,隻有一張模糊不清的臉,還有鼻端似乎隨時都能夠嗅到的若隱若現的那縷清香。
那人嗚咽兩聲,將頭一甩,發絲重新遮住他的臉,掩蓋下他眸子裏的那一抹驚喜和濃濃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