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漆,寥寥點綴的星芒接連被漂泊的烏雲隱去。深夜氣溫驟降,仿佛一夜醒來,尾秋就夾帶著落葉靜靜離開。
寒風四起,院落石襖裏的青石燭火接連晃動,掙紮不堪。屋室內傳來的篤篤的敲擊聲讓搖擺不定的火焰著實循到了凹縫處隱蔽躲藏,這才沒有被夜風吹得散去。
通明的居室隻有二人而座,他們麵對成席,此起彼伏的呼吸在空曠的室內尤為清晰。
年長的男子端坐於此,闔眼思忖間,他帶著厚繭的指尖不停的叩擊著圓潤的桌麵。麵前茶盞的熱氣漸漸淡去,餘香依舊沁人心脾。可他一口未動,布滿慍色的麵容讓屋內燃起的凝神香都失去了作用。
吳雎身子後倚,尋了一個稍作舒服的姿勢等著對麵人深思後的答複,他撥了撥微微泛起波紋的茶湯,拿起啖了一小口便將剩餘的倒在了憨態可掬的茶寵身上。
他拿起一旁溫熱的水壺將杯子續滿,略微燙手的杯璧讓他的手指不著痕跡的縮進了袖口之中。他仰起頭,盡數打量著房中展示的山水畫卷,眼眸一掃,大致的畫麵幾乎都被他鎖在了心中。
“侯爺與我之間不過是樁交易,各取所需罷了,又何須考慮。”
他聲音寡淡如水,湧出的刺目寒風讓他稍稍的將窗口開的小了些,而被風卷起的淺色發帶徒增了幾絲虛渺。
繁長嶺的麵色不善,睜開雙眼時滿帶審視的目光在吳雎的背影上駐留許久。他將早已發涼的茶湯一飲而盡,因攥拳鼓起血管的手背正久久不得鬆開。
“區區餘孽,還敢談條件。”
“有何不敢?”
吳雎對端坐之人的厲色無動於衷,他伸手揮了揮窗外,試圖將擋著月色的烏雲撥散。他笑觀繁長嶺隱忍的氣場,慢慢走回時,先前的發燙的水正好可以入喉。
“我這螻蟻一族不也是親手將侯爺的子女送入了閻王殿。侯爺威武,喪子之痛都不足以撼動您在朝中的地位,這點倒讓吳雎深感意外。”
繁長嶺握起的指骨咯吱作響,緊緊抿起的唇內將牙關死死咬住。他呼吸急促,被吳雎的言語激蕩出陳年舊事讓他的胸腔內積怨的火氣層層被引燃。他眼底通紅,顫動的頜骨仿佛眨眼間就能將吳雎撕成兩瓣。他隱忍不發,再抬眼間,醞釀而生的火氣卻已抵消了大半。
“侯爺好忍度。”吳雎大笑不停,眼波流轉的鄙夷和蔑視卻是毫不隱藏的綻放而出。他將懷裏牛皮包裹騰在桌上,茶碗一扣,挑釁的語氣似乎就是在刺激麵前這個男人。
“這樣吧,不如拿你的小孫子與我賭一場如何?”他語氣一落,繁長嶺的含恨的情緒在底波動輾轉。吳雎隱去眼裏的敬意,忽然裝作口誤一般的捂住嘴,將之前的話顛倒了黑白,“不對,是小孫女…”
還未說完,對麵的人影就隻抵眼前,吳雎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然覺得眼前一黑,難以呼吸。
繁長嶺單手掐起了此人的脖頸,慢慢的將他提起。他指如鷹爪,尖銳的指甲已然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斑斑血痕。
吳雎眼裏不見驚慌,憋紅的臉色無限放大,她蓄力笑著,愈來愈苦難的呼吸讓她不停的咳嗽。
“人最難欺騙的就是自己。”
他忍著住不去呼吸,剩下的氣力將這段話完完整整的說出。
他頭顱微仰,不怕死一般的直視著麵前麵色複雜的男人,他在笑,幾乎就要死去而鼓出的眼珠裏笑意滿滿,早已預料。
撲通——
原本被提在半空的單薄人影此時落了地,他大口大口的呼吸,仰麵而視麵容發青的繁長嶺,“侯爺寧願將罪名強加在我族人頭上,都不願意懷疑自己當年親手扶上龍椅的帝王,哈哈哈,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