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醫科大的專家給梁紅進行了一個療程的治療,病情得到了一些緩解。專家認為她的病情已無大礙,更多的是心病,要求帶病人回家,繼續吃藥治療,在親人的關愛、安撫下慢慢康複。薛曉淩和梁紅的父母溝通後,決定讓梁紅接觸顧盼。於是,2013年9月的一天,在薛曉淩的陪伴下,顧盼走進了梁紅的蝸居。起初,顧盼根本不敢靠近梁紅。但也許是那割舍不斷的母女天性,梁紅一看見顧盼,眼裏就泛起了異常柔和的光。漸漸地,母女倆玩在了一起。
然而,一天下午,就在薛曉淩要帶顧盼離開時,梁紅卻突然緊緊地把顧盼摟在懷裏,怎麼也不肯放開了。由於她過於用力,顧盼嚇得哇哇直哭,見此情景,薛曉淩使勁去扯梁紅的胳膊,想幫顧盼掙脫出來,誰知,梁紅突然抓住她的右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薛曉淩顧不上疼痛,連忙拉著顧盼離開了。一出門,顧盼就拉著薛曉淩的手,看到上麵已有一道隱約的血印,她含著淚吹氣:“老師,阿姨是壞人,我們不和她玩了。”
盡管薛曉淩百般安撫,但這之後,顧盼卻再也不肯去梁紅的房間,連臥室門口也不願意靠近,梁紅的情緒也再度變得不穩定了。一個周末,薛曉淩一大早就趕到了梁家。十點左右,梁紅爸媽要出攤了,臨出門前,梁媽交代薛曉淩說:“梁紅昨晚鬧了一夜,你們今天不要靠近她。”
薛曉淩答應著。中午時分,她又拉著顧盼去梁紅的臥室門口,可顧盼依舊不肯。沒辦法,薛曉淩隻得和她商量說:“顧盼,我們唱歌好不好?阿姨聽到你的歌,病就會好了。”“好呀,唱什麼歌?”顧盼來了興趣。薛曉淩突然想起爸爸以前教過她的一首民謠,就大聲哼唱起來:“東坡頭,西坡尾,中間有個小木堆。你搖來,我搖去,小糊塗醒來又睡去……”
沒想到,薛曉淩剛唱了一段,梁紅就在裏麵大聲應和起來:“蘆葦高,蘆葦低,裏麵有窩小鴨子。我愛你,你愛我,鴨媽媽春來又一窩……”唱著唱著,梁紅突然搖著防盜門,大聲哭喊著“開門”。薛曉淩驚呆了,這首民謠是爸爸根據老家江蘇宜興一首民謠改編的,屬於爸爸的首創。沒想到,梁紅居然也會唱……
雖然唱那首民謠,尤其是聽梁紅唱起,會讓薛曉淩想到爸爸,禁不住難過,但似乎這首歌真的打開了梁紅記憶的閘門。薛曉淩又和顧盼一遍遍唱了起來,在梁紅的應和聲裏,往事從每個人的心頭一幕幕蕩過。
在歌聲裏,梁紅的情緒又漸漸穩定了下來。不久,薛曉淩又帶著顧盼走進了她的房間。這之後,梁紅偶爾也會病情突發,但每每薛曉淩唱起那首民謠,她就能安靜下來。慢慢地,梁紅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薛曉淩又帶著她和顧盼一起到院子裏散步,說話、唱歌。2013年10月,薛曉淩聽說重慶中醫院一個老中醫治療精神病很有療效,又在媽媽和姑姑的幫助下,湊齊了2萬多元把梁紅送到位於重慶渝北老中醫開的醫院,進行係統中藥調養和治療。
終於,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梁紅的病情明顯好轉,並逐漸穩定了。2013年12月初的一天,薛曉淩又去顧盼家,梁紅詫異地看了薛曉淩半天,突然,她指著薛曉淩有些遲疑:“你是誰?看著眼熟。”薛曉淩說:“我是盼盼的幼兒園老師,我很喜歡你女兒。”
梁紅剛從混沌中蘇醒,一時相信了薛曉淩的話。但她的眼神總是若有所思地定格在薛曉淩的臉上。怕她突然記起,受刺激,對剛穩定的病情不利,薛曉淩決定先對梁紅的父母表明自己的身份。得知薛曉淩是薛剛的女兒,梁紅父母百感交集,既感動又愧疚,梁媽媽流著淚拉著薛曉淩的手:“娃,我女兒對不起你們家。你能幫我們,真是難為你了……”
此後幾天,兩個老人開始慢慢在梁紅能接受的範圍內,聊起一些往事。一開始說到薛剛的死,梁紅捂住耳朵哭著喊:“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是我害死了他。”梁紅父母看到女兒神色絕望,清醒,意識到女兒的病是真的穩定了,於是,他們把薛曉淩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她。“這個娃,一直在幫我們。你也應該放下了。”
梁紅難以置信,她喃喃地說:“我是感覺在哪裏見過你。你真的是薛剛的女兒?”薛曉淩點頭,梁紅再度大哭起來,她真的清醒了。
那天下午,在那間狹小的空間裏,薛曉淩艱難地,一點點地對梁紅講述了自己的心情點滴。最後,她對梁紅說:“我原諒你,是因為妹妹顧盼。她需要正常的母愛。我不想讓你感謝我,如果你想當一個好媽媽,就盡快好起來。”梁紅淚流滿麵,她囁嚅著對薛曉淩說:“對不起……請你原諒……”
薛曉淩拉過站在一旁的顧盼,牽著那雙小手,交到梁紅手裏,真誠地說:“妹妹很乖。我會一輩子關心她,愛護她。”不久,薛曉淩又在媽媽和姑姑的幫助下,幫梁紅的父母在家附近重新開一家叫做“盼盼水果屋”的水果店,梁紅每天也會到店裏幫忙。
2014年初的一天,薛曉淩帶著妹妹去了父親的墓前,她在心裏遙問:爸,你看到了嗎?我把妹妹帶來了。越過生命最漫長的嚴冬,她仿佛聽見了爸爸欣慰的笑聲,也聽見了生命裏春天花開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