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恐,使鄒陽入長安,見皇後兄王信說曰:“長君弟得幸於上,後宮莫及,而長君行跡多不循道理者。今袁盎事即窮竟,梁王伏誅,太後無所發怒,切齒側目於貴臣,竊為足下憂之。”長君曰:“為之柰何?”陽曰:“長君誠能精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長君必固自結於太後,太後厚德長君入於骨髓,而長君之弟幸於兩宮,金城之固也。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殺舜為事,及舜立為天子,封之於有卑。夫仁人之於兄弟,無藏怒,無宿怨,厚親愛而已。是以後世稱之。以是說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長君曰:“諾。”乘間入言之,帝怒稍解。
梁王恐懼,派鄒陽到達長安,去見皇後的哥哥王信說:“您的妹妹得到皇上的寵幸,在後宮沒人能比得上,但是您的行為卻有許多不遵循道理的地方。現在如果袁盎被殺一事追究到底,梁王被依法處死,太後的怒火無處發泄,就會向貴臣咬牙側目地痛恨,我私下為您擔憂。”王信說:“那該怎麼辦呢?”鄒陽說:“您如果能好好地勸告皇上,使他能不深究梁王的事,您一定會受到太後的信任,太後從骨髓中深深感謝您的大德,而您的妹妹可以受到太後和皇上的寵幸,這就會使你們家的榮寵像金城一樣牢固。當初,舜的弟弟象,整日隻想殺死舜,等到舜做了天子,卻把象封到了有卑。仁義的人對於自己的弟弟,不暗藏怒火,不記過去的怨仇,隻是很好地對待他罷了。正因為如此,後代人都稱讚舜。用這番道理去勸說皇上,梁王的事就可能僥幸不處置了。”王信說:“好”。他找到一個機會,入宮向景帝說了上麵的這番道理,景帝對梁王的惱怒稍稍化解。
是時,太後憂梁事不食,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會田叔等按梁事來還,至霸昌廄,取火悉燒梁之獄辭,空手來見帝。帝曰:“梁有之乎?”叔對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為問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誅,是漢法不行也;伏法而太後食不甘味,臥不安席,此憂在陛下也。”上大然之,使叔等謁太後,且曰:“梁王不知也;造為之者,獨在幸臣羊勝、公孫詭之屬為之耳,謹已伏誅死,梁王無恙也。”太後聞之,立起坐餐,氣平複。
這時,太後擔心梁王的事情,不進飲食,日夜哭泣不止,景帝也很憂慮。正好田叔等人查辦完梁王的事,返回長安,到達霸昌廄,田叔等用火把在梁國辦案取得的證詞全部燒毀,空著手來見景帝。景帝問:“梁王有罪嗎?”田叔崐回答說:“犯死罪的事是有的。”景帝問:“他的罪證在哪裏?”田叔說:“陛下不要過問梁王的罪證了。”景帝問:“為什麼?”田叔說:“有了罪證,如今不殺梁王,就廢棄了漢朝的法律;如果處死梁王,太後會吃東西沒有滋味,睡不好覺,這樣就會給陛下帶來憂愁。”景帝非常讚成他所說的道理,讓田叔等人謁見太後,並且說:“梁王不知情;主持這件事的,隻有梁王的寵臣羊勝、公孫詭之流,這些人都已經按國法處死,梁王沒有受到傷害。”太後聽到這些話,立即起來坐著吃飯,情緒也穩定了。
梁王因上書請朝。既至關,茅蘭說王,使乘布車、從兩騎入,匿於長公主園。漢使使迎王,王已入關,車騎盡居外,不知王處。太後泣曰:“帝果殺吾子!”帝憂恐。於是梁王伏斧質於闕下謝罪。太後、帝大喜,相泣,複如故,悉召王從官入關。然帝益疏王,不與同車輦矣。帝以田叔為賢,擢為魯相。
梁王乘機上書請求朝見景帝,已經到達函穀關,茅蘭勸說梁王,讓他乘坐著普通的布車,隻帶兩名騎士為隨從入關,藏匿在長公主的園內。朝廷派使臣迎接梁王,梁王已入關,隨從的車騎都在關外,不知道梁王的下落。太後哭著說:“皇帝果然殺了我兒子!”景帝很擔憂害怕。這時,梁王來到皇宮門前,伏在刑具上麵,表示認罪,請求處置。太後、景帝喜出望外,三人相對哭泣,恢複原來的骨肉手足之情,把梁王的隨從官員都召入關內。但是,景帝愈發疏遠梁王,不再和他乘坐一輛車出入了。景帝認為田叔賢能,就提升他做了魯國的相。
三年(甲午、前147)
中三年(甲午,公元前147年)
冬,十一月,罷諸侯禦史大夫官。
冬季,十一月,朝廷宣布廢除諸侯王國的禦史大夫官職。
夏,四月,地震。
夏季,四月,發生了地震。
旱,禁酤酒。
出現旱災,朝廷禁止賣酒。
三月,丁巳,立皇子乘為清河王。
三月,丁巳(疑誤),景帝封立皇子劉乘為清河王。
秋,九月,蝗。
秋季,九月,發生蝗災。
有星孛於西北。
西北天空出現了一顆異星。
戊戌晦,日有食之。
戊戌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初,上廢栗太子,周亞夫固爭之,不得;上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與太後言條侯之短。竇太後曰:“皇後兄王信可侯也。”帝讓曰:“始,南皮、章武,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竇太後曰:“人生各以時行耳。自竇長君在時,竟不得侯,死後,其子彭祖顧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帝曰:“請得與丞相議之。”上與丞相議。亞夫曰:“高皇帝約:‘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今信雖皇後兄,無功,侯之,非約也。”帝默然而止。其後匈奴王徐盧等六人降,帝欲侯之以勸後。承相亞夫曰:“彼背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則何以責人臣不節者乎?”帝曰:“承相議不可用。”乃悉封徐盧等為列侯。亞夫因謝病。九月,戊戌,亞夫免;以禦史大夫桃侯劉舍為丞相。
當初,景帝廢掉栗太子,周亞夫堅決反對,沒有產生作用;景帝因此疏遠了周亞夫。而梁孝王每次來朝見,經常對太後說周亞夫的短處。竇太後說:“皇後的哥哥王信可以封侯。”景帝表示謙讓說:“當初,您的侄子南皮侯和您的弟弟章武侯,先帝都不封他們為侯;等到我即位後才封他們為侯;現在王信也不得封侯。”竇太後說:“人生在世,隻各自根據當時的情況辦事罷了。當年我弟弟竇長君在世時,竟然不得封侯,死後,他的兒子竇彭祖反而得以封為南皮侯,我十分遺憾!皇帝趕快封王信為侯吧。”景帝說:“請允許我和丞相商議此事。”景帝和丞相商議,周亞夫說:“高皇帝約定:‘不是劉氏宗親不得封王,沒有立功的人不得封侯。’現在王信雖然是皇後的哥哥,但沒有立功,如果封他為侯,就違背了前約。”景帝默然,隻好把這件事放下了。後崐來,匈奴王徐盧等六人歸降朝廷,景帝想封他們為侯,以鼓勵後來人繼續歸降。丞相周亞夫說:“他們背叛自己的君主投降陛下,陛下封他們為侯,那麼還怎樣責問不守節操的臣子呢?”景帝說:“丞相的議論不可采用。”於是把徐盧等人全封為列侯。周亞夫因此就自稱有病,請求免職。九月,戊戌(三十日),景帝罷免了周亞夫,任命禦史大夫桃侯劉舍為丞相。
四年(乙未、前146)
中四年(乙未,公元前146年)
夏,蝗。
夏季,發生蝗災。
冬,十月,戊午,日有食之。
冬季,十月,戊午(二十六日),出現日食。
五年(丙申、前145)
中五年(丙申,公元前145年)
夏,立皇子舜為常山王。
夏季,景帝封立皇子劉舜為常山王。
六月,丁已,赦天下。
六月,丁巳(二十九日),大赦天下。
大水。
發生水災。
秋,八月,己酉,未央宮東闕災。
秋季,八月,己酉(二十二日),未央宮東門闕發生火災。
九月,詔:“諸獄疑,若雖文致於法而於人心不厭者,輒讞之。”
九月,景帝下詔說:“諸項疑難案件,如果根據法律條文可以定為重罪,但卻無法使人心服的,立即予以平議。”
地震。
發生地震。
六年(丁酉、前144)
中六年(丁酉,公元前144年)
冬,十月,梁王來朝,上疏欲留;上弗許。王歸國,意忽忽不樂。
冬季,十月,梁王來京朝見,給景帝上書想留居長安;景帝不同意。梁王返回封國,心情鬱鬱不樂。
十一月,改諸廷尉、將作等官名。
十一月,景帝下詔,更改廷尉、將作少府等官名。
春,二月,乙卯,上行幸雍,郊五。
春季,二月,乙卯(初一),景帝親臨雍地,在祭祀天地五帝的處所祭天。
三月,雨雪。
三月,降雪。
夏,四月,梁孝王薨。竇太後聞之,哭極哀,不食,曰:“帝果殺吾子!”帝哀懼,不知所為;與長公主計之,乃分梁為五國,盡立孝王男五人為王:買為梁王,明為濟川王,彭離為濟東王,定為山陽王,不識為濟陰王;女五人皆食湯沐邑。奏之太後,太後乃說,為帝加一餐。孝王未死時,財以巨萬計,及死,藏府餘黃金尚四十餘萬斤,他物稱是。
夏季,四月,梁孝王去世。竇太後聽到消息,哭得極其悲哀,不進飲食,說:“皇帝果然殺了我兒子!”景帝悲哀恐懼,不知怎麼辦才好;與姐姐長公主商議,於是把梁國分為五國,把梁孝王的五個兒子全都封為諸侯王:劉買為梁王,劉明為濟川王,劉彭離為濟東王,劉定為山陽王,劉不識為濟陰王;梁孝王的五個女兒也都封給湯沐邑。景帝把這一決定稟告竇太後,太後才高興起來,為景帝這一做法而吃了一頓飯。梁孝王沒死的時候,有數以萬萬計的財產,他死後,梁國府庫中剩餘的黃金還有四十多萬斤,其他財物的價值也與此相當。
上既減笞法,笞者猶不全;乃更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定棰令:棰長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笞者笞臀;畢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輕,民易犯之。
景帝減少了對罪犯的笞打次數之後,受笞刑的人還難保全生命;就再崐次減少笞刑,該笞打三百下的,減為笞打二百,該笞打二百下的,減為笞打一百。又製定了實施笞刑的法令:用於打人的笞杖,長為五尺,用竹子做成,根部手握之處,竹管的直徑為一寸;末梢為半寸薄的竹片,竹節全要磨平。被判處笞刑的人,笞打他的臀部;一個罪人打完之後,才更換行刑的人。從此以後,受笞刑的人就得以保全了。但這樣一來,死刑很重而不到死刑的其他懲罰又很輕,百姓就把違法犯罪看得很輕淡了。
六月,匈奴入雁門,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馬;吏卒戰死者二千人。隴西李廣為上郡太守,嚐從百騎出,遇匈奴數千騎,見廣,以為誘騎,皆驚,上山陳。廣之百騎大恐,欲馳還走。廣曰:“吾去大軍數十裏,今如此以百騎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之誘,必不敢擊我。”廣令諸騎曰:“前!”未到匈奴陣二裏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其騎曰:“虜多且近,即有急,柰何?”廣曰:“彼虜以我為走;令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堅其意。”於是胡騎遂不敢擊。有白馬將出,護其兵;李廣上馬,與十餘騎奔,射殺白馬將而複還,至其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臥。是時會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夜半時,胡兵亦以為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
六月,匈奴攻入雁門郡,直到武泉縣,並攻入上郡,搶去了官府牧馬場的馬匹;漢軍將士二千人戰死。隴西人李廣擔任上郡太守,曾率領一百名騎士出行,遇到幾千匈奴騎兵。匈奴人看見李廣的小隊伍,以為是漢軍大部隊派出的誘兵,都吃了一驚,占據高山擺開陣勢。李廣所率領的一百名騎兵都很害怕,想馳馬逃跑回去,李廣製止說:“我們離開大軍數十裏遠,現在,如果就靠這一百騎兵的隊伍逃跑,匈奴人追殺射擊,我們馬上就完了。現在我們留在這裏,匈奴人必定把我們看成大軍的誘敵隊伍,一定不敢進攻我們。”李廣命令騎兵們說:“前進!”來到距離匈奴陣地約有二裏的地方,停止下來,李廣命令說:“都下馬解下馬鞍!”他的騎兵說:“敵人很多,而且離我們很近,如果出現緊急情況,怎麼辦?”李廣說:“敵人估計我們會逃跑;我命令都解下馬鞍,向他們表示不逃跑,用這個辦法來堅定他們認為我們是誘敵部隊的想法。”於是匈奴騎兵便真的不敢進攻。有一位騎白馬的匈奴將領出陣來,監護他的軍隊,李廣上馬,和十多個騎兵奔向前去,射死了匈奴的白馬將軍,又返回來,到達他的百騎陣營中,解下馬鞍,命令戰士們放開戰馬,臥地休息。這時,正好是黃昏,匈奴騎兵一直對李廣部隊的行為覺得奇怪,不敢進攻。到了半夜時分,匈奴軍隊仍然認為附近有埋伏的漢朝大軍,想夜間襲擊他們,便都領兵撤走了。到黎明時,李廣才回到他的大軍營壘。
秋,七月,辛亥晦,日有食之。
秋季。七月,辛亥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自郅都之死,長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上乃召濟南都尉南陽寧成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傑皆人人惴恐。
自從郅都死後,長安及附近的宗室皇族有許多人凶暴犯法。景帝就征召濟南都尉南陽人寧成出任中尉。寧成的治政仿效郅都,但清廉不及郅都,然而宗室皇族、地方豪強人人都恐懼不安。
城陽共王喜薨。
城陽王劉喜去世。
後元年(戊戌、前143)
後元年(戊戌,公元前143年)
春,正月,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獄疑者讞有司;有司所不能決,移廷尉;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欲令治獄者務先寬。”
春季,正月,景帝下詔說:“審判案件,是國家的重大政務。人有智愚的不同,官有上下的區別。有疑問的案件要上交給有關機構複審;有關機構仍難以斷案的,要上交廷尉複審。下級把疑案送呈上級複審,而發現斷案有錯誤,送呈疑案的官員不必負擔任何責任。主要是想讓審案的司法官員,一定重視從寬判案。”
三月,赦天下。
三月,景帝下詔,大赦天下。
夏,大五日,民得酤酒。
夏季,景帝下詔,特許百姓相聚飲酒五天,允許百姓賣酒。
五月,丙戌,地震。上庸地震二十二日,壞城垣。
五月,丙戌(初九),發生地震。上庸地震持續了二十二天,毀壞了城牆。
秋,七月,丙午,丞相舍免。
秋季,七月,丙午(三十日),丞相劉舍被免職。
乙巳晦,日有食之。
乙巳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
八月,壬辰,以禦史大夫衛綰為丞相,衛尉南陽直不疑為禦史大夫。初,不疑為郎,同舍有告歸,誤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覺亡,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後告歸者至而歸金,亡金郎大慚。以此稱為長者,稍遷至中大夫。人或廷毀不疑,以為盜嫂。不疑聞,曰:“我乃無兄。”然終不自明也。
八月,壬辰(疑誤),景帝任命禦史大夫衛綰為丞相,任命衛尉南陽人直不疑為禦史大夫。當初,直不疑做郎官,同住一處的某人告假回家,錯拿了同處另一位郎官的黃金走了。不久,同住一處的郎官發覺自己丟了金子,懷疑是直不疑偷去了;直不疑向他道歉說確有其事,買來黃金還給了失金人。後來,告假回家的人回來,交還了錯拿的黃金,丟失黃金的那位郎官大為慚愧。因此,直不疑被稱為長者,他慢慢地升官直至做了中大夫。有人在朝廷上詆毀直不疑,說他與嫂子私通。直不疑聽到了,就說:“我並沒有哥哥。”可是終究不自我辯白。
帝居禁中,召周亞夫賜食,獨置大,無切肉,又不置箸。亞夫心不平,顧謂尚席取箸。上視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亞夫免冠謝上,上曰:“起!”亞夫因趨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
景帝在宮中,召見周亞夫,賞賜食物,隻放了一大塊肉,沒有切開,又不準備筷子。周亞夫心中不高興,回過頭來吩咐主管宴席的官員取筷子來。景帝看著周亞夫,笑著問:“這莫非不滿足您的意思嗎?”周亞夫摘下帽子向景帝謝罪,景帝說:“起來!”周亞夫就快步退了出去,景帝目送著他走出去。說道:“這位憤憤不平的人,不能做幼年君主的臣子。”
居無何,亞夫子為父買工官尚方甲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與錢。庸知其盜買縣官器,怨而上變,告子,事連汙亞夫。書既聞,上下吏。吏簿責亞夫,亞夫不對。上罵之曰:“吾不用也!”召詣廷尉。廷尉責問曰:“君侯欲反何?”亞夫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吏曰:“君縱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亞夫,亞夫欲自殺,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歐血而死。
不久,周亞夫的兒子給父親從工官那裏買了專給皇室製造的可用於殉葬的五百件鎧甲盾牌,虐待搬運這些東西的雇工,卻不給他們工錢。雇工知道這是盜買皇室專用器物,懷著怨恨上書朝廷,檢舉周亞夫的兒子,事情牽連到周亞夫。景帝見到了檢舉信,就下令將此案交給司法官員審理。官員用簿書逐條審問周亞夫,周亞夫拒不回答。景帝得知,罵他說:“朕不必要你的供詞,也可以殺你!”下詔讓周亞夫去廷尉處接受審判。廷尉審問說:“您為什麼要造反?”周亞夫說:“我購買的東西,都是殉葬用的,怎能說是要造反呢?”審案的官員說:“您即使不在地上造反,也要在地下造反!”官吏的審訊逼供越來越殘酷。當初,官吏逮捕周亞夫的時候,周亞夫就想要自殺,他夫人勸阻了他,因此沒有死,被關進了廷尉的牢獄。於是,周亞夫絕食五天,吐血而死。
是歲,濟陰哀王不識薨。
這一年,濟陰王劉不識去世。
二年(己亥,前142)
後二年(己亥,公元前142年)
春,正月,地一日三動。
春季,正月,一天中發生三次地震。
三月,匈奴入雁門,太守馮敬與戰,死。發車騎、材官屯雁門。
三月,匈奴入侵雁門郡,太守馮敬與匈奴交戰,戰死。朝廷征發戰車和騎兵、步兵駐防雁門郡。
春,以歲不登,禁內郡食馬粟;沒入之。
春季,因為連年歉收,景帝下詔禁止內地各郡臣民用糧食喂養馬匹;崐有違犯此禁令的,由官府沒收他的馬匹。
夏,四月,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工者也。農事傷則饑之本,女工害則寒之原也。夫饑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朕親耕,後親桑,以奉宗廟粢盛、祭服,為天下先;不受獻,減太官,省繇賦,欲天下務農蠶,素有蓄積,以備災害。強毋攘弱,眾毋暴寡;老耆以壽終,幼孤得遂長。今歲或不登,民食頗寡,其咎安在?或詐偽為吏,以貨賂為市,漁奪百姓,侵牟萬民。縣丞,長吏也;奸法與盜盜,甚無謂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職;不事官職、耗亂者,丞相以聞,請其罪。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夏季,四月,景帝下詔說:“追求器物的精雕細鏤,就會損害農業;追求絲織物品的錦繡多彩,就會損害紡織業。農業受到損害,是造成天下饑荒的根本原因,紡織業受到損害,是導致百姓受寒的根本原因。天下百姓,在饑寒交迫時還能夠不違法犯罪的,是很少的。朕親身從事農耕,皇後親自種桑養蠶,以其收獲作為供奉宗廟的糧食和祭服,為天下做表率;不接受進貢,減少太宮的皇家飲食供應,節省徭役和賦稅,想讓天下百姓都從事農業和紡織,平常都有儲備,以防備災害;強的不搶奪弱的,多的不欺淩少的,老年人可以安享天年,年幼的孤兒可以平安長大成人。而現在,隻要有一年收成不好,百姓的食物就很缺乏,造成這種局麵的禍根是什麼?或許是因為奸詐的人做了官吏,公開行賄受賄,貪求錢財,剝削百姓,侵奪萬民。縣丞是重要官員,執法犯法,與盜賊共盜,太不像話!命令郡國守、相等二千石官員,各自嚴格遵守職責;不履行職責、政績不好的官員,丞相要向朕奏報,議定處置的罪名。把詔書向全國公布,使天下吏民都知道朕的本意。”
五月,詔算貲四得官。
五月,景帝下詔規定,家中資財達到四萬錢的,就可以做官。
秋,大旱。
秋季,發生大旱。
三年(庚子、前141)
後三年(庚子、公元前141年)
冬,十月,日月皆食,赤五日。
冬季,十月,發生了日食和月食,日月呈紅色,持續了五天。
十二月晦,雷;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貫天廷中。
十二月月底,天空打雷;日光呈紫色;五大行星逆行,停留在太微星座;月亮從天廷中部穿過。
春,正月,詔曰:“農,天下之本也。黃金、珠、玉,饑不可食,寒不可衣,以為幣用,不識其終始。間歲或不登,意為末者眾,農民寡也。其令郡國務勸農桑,益種樹,可得衣食物。吏發民若取庸采黃金、珠、玉者,坐贓為盜。二千石聽者,與同罪。”
春季,正月,景帝下詔說:“農業是天下的根本。黃金、珍珠、美玉之類的東西,饑餓時不能當飯吃,寒冷時不能做衣穿,把它當做貨幣使用,不知它何時使用何時廢止。近來有時年成不好,或許是因為從事工商末業的人多,從事農業的人少。命令郡國官員,一定要提倡發展農桑,多種樹,這樣就可以得到衣服和食物等用品。官吏如果征發百姓,雇他們去開采黃金、珍珠、美玉,就按偷盜的罪名,把所得作為贓物來定罪處置。二千石官員如果聽之任之,也按同樣的罪名處置。”
甲寅,皇太子冠。
甲寅(十七日),皇太子成年,舉行冠禮。
甲子,帝崩於未央宮。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皇後為皇太後。
甲子(二十七日),景帝在未央宮駕崩。太子當上了皇帝,年僅十六歲。尊奉皇太後為太皇太後,尊奉皇後為皇太後。
二月,癸酉,葬孝景皇帝於陽陵。
二月,癸酉(初六),將孝景皇帝安葬在陽陵。
三月,封皇太後同母弟田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
三月,封立皇太後的同母弟田為武安侯,田勝為周陽侯。
班固讚曰:孔子稱:“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奸軌不勝。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於孝文,崐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雲成、康、漢言文、景,美矣!
班固讚曰:孔子說:“現在的民眾,與三代聖明的君主推行王道達到天下大治所依靠的民眾,沒有什麼不同。”確實是這樣啊!周末、秦代政治的弊病,在於法網繁密,政令嚴苛,但奸邪盜寇卻防不勝防。漢朝建國以後,廢除繁苛的法令,讓民眾休養生息;到孝文帝時,用謹慎儉樸的作風治理國家;孝景皇帝遵守大業成規而不改。五六十年之間,就達到移風易俗,百姓淳樸敦厚。說到天下大治的時代,周代有成王和康王時期,漢代有文帝和景帝時期,真是好啊!
漢興,接秦之弊,作業劇而財匱,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孝惠、高後時,為天下初定,複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而山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天子之經費。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繼以孝文、孝景,清淨恭儉,安養天下,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钜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而阡陌之間成群,乘字牝者擯而不得聚會。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詘辱焉。當此之時,罔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並;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輿服僭於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自是之後,孝武內窮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蕭然,財力耗矣!
漢朝建國,承接的是秦末營造繁多而財力匱乏的疲困社會,縱是天子都不能配備四匹同樣毛色的馬匹拉車,將相有的隻能坐牛車,平民百姓沒有積蓄。天下平定之後,高祖就命令商人不許穿絲織的衣服、不許坐車,並且加重征收他們的租稅,用這些辦法來控製和羞辱商人。孝惠帝和高後在位時,因為天下剛剛平定,又放鬆了限製商人的律令,但是商人的子孫,仍然不允許做官為吏。朝廷計算官吏俸祿和官府各項費用的總額,據此向百姓征收賦稅。而自天子到封君的湯沐邑,都把山川、園池、市井商業稅收作為各自費用的來源,而不向朝廷領取經費。經由陸路、水路運輸到京師,供給各官府使用的來自於崤山以東地區的糧食,每年不超過數十萬石。接著是孝文帝、孝景帝先後治理國家,清靜廉正,謹慎儉樸,安養天下百姓,七十多年之間,國家無事,如果不發生旱澇災害,百姓就可以人人自給,家家足用。城鄉的糧倉都裝滿了糧食,府庫中貯存了剩餘的物資;京城國庫中的錢累積萬萬,串錢的繩子都已朽爛,無法清點數目;京城糧倉中的陳舊粟米一層蓋一層,裝滿太倉而流出倉外,隻好在外麵堆積著,以至於腐爛而不能食用。百姓居住的大街小巷都可看見馬,在田野間的馬匹更是成群結隊,騎母馬的人要受到排斥而不能與人聚會。把守裏巷大門的人吃的是白米好肉;做官的人長期任職,可在任期內把子孫撫養成人,有的人則把官名做為自己的姓。所以人人自愛而不願觸犯法律,以行義為先而避免羞辱。在這個時期,法肉稀疏,百姓富足,有人依憑錢財驕橫不法,以至於兼並土地;那些豪強之輩,在鄉間作威作福,橫行霸道。享有封地的宗室貴族、公、卿、大夫及以下官員,互相比賽誰更奢侈,房屋、車輛、衣服都不顧地位名分地僭越於上,沒有限度。事物發展到鼎盛就會走向衰敗,這本是變化的規律。從此之後,孝武帝對內窮奢極侈,對外攻打夷狄各族,天下蕭條,財富全都耗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