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鬱達夫小說獎·中篇小說終評備選篇目及審讀委成員評語
江南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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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自強的個人悲傷》
《十月》2013年第2期 作者:方方
任芙康:出身貧寒而不甘,人生路上跌跌撞撞。從未放棄,也從未得到,最後與這個世界毫無關聯。人物的悲傷,不僅僅是個人的,亦是大眾的、社會的、時代的。筆墨真切,蕩人心弦。
李國平:小說通過一個個體命運的悲傷,寫出了這個時代的悲傷。我們對《陸犯焉識》評價很高,是因為它延續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以降反思文學的譜係;我們對《塗自強的個人悲傷》評價很高,也是因為它承續了高加林以降農村青年奮鬥者的譜係。新時期的一些傳統雖然還比較脆弱,但是值得珍惜。
吳秀明:用作者慣有並擅長的新寫實筆法,從塗自強(諧音“徒自強”)的個人悲劇揭示社會機製存在的問題,寫出了個人奮鬥在當下的艱難和無望。不足之處,是文學性相對嫌弱。
何誌雲:山裏孩子塗自強的奮鬥史,無望的“個人悲傷”裏,是這個時代的波瀾起伏,更是塗自強獨特的性格與命運。
張學昕:這是一部有社會影響力的力作。它是悲傷的,因為它的結局悲慘而令人窒息。它也是快樂的,因為在悲慘的結局來到之前,塗自強的樂觀與努力總能給我們充實的慰藉。塗自強的奮鬥讓我們感到生命蓬勃的力量,雖然他終於被這世界的不平衡所擊倒而消失。然而,小說悲傷的力量還是過於強大了,以至於此岸的世界無法能夠承擔。因此,方方終於將塗自強孤苦的母親托付給了象征宗教世界的寺院住持。得到了這彼岸的庇護,塗自強才可以放心地把他的悲傷都收束在自己的心裏。
張新穎:這部小說講的是一個關乎“消失”的故事。講述消失,最終是為了照亮這種消失:記憶裏從未愈合的創傷,生活中鮮有人知的悲劇。方方用筆殘酷尖銳,直麵創痛與闕失。
張燕玲:一無所有、最終也無力改變的青年塗自強追夢的故事,無奈無望,敘述卻飽含人間暖意。故事雖有刻意之痕,但其深刻揭示了不止於塗自強的個人悲傷,而是一個階層的集體悲傷,小說便有了不可忽視的文學力量。
孟繁華:方方重新接續了百年中國文學關注青春形象的傳統,並以直麵現實的勇氣,從一個方麵表現了當下中國青年的遭遇和命運。方方的創作一直與社會生活保持密切關係,一直關注底層人群的生活命運。她對權力與民眾、貧富差距等敏感的社會問題一直沒有放棄關注的目光。在當下的中國,這是有責任感的作家的“別無選擇”。隻因為:那是“塗自強的個人悲傷”,卻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巨大悲劇。
邵燕君:方方用異常冷靜的筆觸揭示了當今中國的一個重大社會問題,即大學畢業生的底層化以及現實中的階層固化問題。小說主人公具有時代症候性,他的經曆戳破了個人奮鬥的意識形態幻覺,其對“命運”和現實不公的看法,也反映了一種缺乏自我意識、臣服時代邏輯、“自我歸罪”的精神狀況,而這才是真正可悲之處。它可以看作是《人生》、《平凡的世界》的續寫,但與後者又有很大不同,這種不同折射了時代的變化。
洪治綱:這是一篇頗像路遙式思維的小說,作者通過先揚後抑的敘事手段,講述了一個寒門孝子渴望成功的“鳳凰男”故事。城鄉之間巨大的貧富落差,生存之中巨大的競爭壓力,家庭希望與世俗現實之間的遙遠距離,讓塗自強這個孱弱的身軀來承擔,垮塌隻是遲早的事。塗自強的悲傷並非隻是一個特例,在我們的現實中,每天都在上演無數“鳳凰男”的悲劇。
胡殷紅:小說描寫了農村孩子塗自強短暫的生命曆程,細致平和地敘述了塗自強入學前後的貧窮以及他靠打工和家裏艱辛拚湊學費的大學生活。方方的寫作一貫直麵現實,像挖井一樣從表麵的土地入手直至最深處。她把一個不會有人記得的塗自強記述在文學裏,讓能讀懂的人們記住塗自強這個名稱的深意。
賀紹俊:小說在當年發表時獲得了少有的社會反響,證明了文學仍有力量。盡管這不是方方最有文學意蘊的小說,但因為它的力量也應該給以重視。今天,個人奮鬥也無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隻能靠官二代、富二代這樣的身份才能獲得成功。這看上去隻是塗自強的個人悲傷,但他的個人悲傷揭示了我們社會的機製是有問題的,我們的社會機製不能為個人奮鬥提供希望,如果長此以往,個人悲傷就會成為民族的悲劇。
謝魯渤:極富悲憫情懷的泣血之作,主人公令人扼腕的命運打擊,看似個人不幸,卻也是我們時代的現實悲哀與心靈隱痛,作品質地沉鬱,無奈,傷感,但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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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玫瑰》
《人民文學》2013年第3期 作者:遲子建
任芙康:作品在濃鬱的地域世俗風物中,鋪展開數線並存的人物命運。一波三折的是故事,萬縷千絲的是情懷。若幹生存緊要處的巧合,其實都是“必然”釀造的結局。唯精神之“玫瑰”,能予人永久之“晚安”。
李國平:小說的內容要比它的篇名厚重得多。在人們擔心遲子建創作會不會遇到瓶頸的時候,她卻開辟了更深厚、更深沉的空間。曆史和現實、世俗生活和精神信仰、生與死、遭遇和命運,使它幾乎要衝破中篇的容量,而具有長篇的氣度。
吳秀明:慣有的神性、神秘性與東北地域色彩之外,蘊含豐沛細膩的曆史感,並由此將女性命運延展到了文化層麵。
何誌雲:世事無常,人心難測,成長於是意味著曆經痛苦。到了拋盡浮華,體察悲憫,純淨的成熟便如約而至。作品寫吉蓮娜和她的誦經懺悔,既構成情節,也成為神喻。
張學昕:哈爾濱的冬天與高貴的吉蓮娜構成了一種俄式的小說氛圍。正如小說的題目,晚安是說給夜裏的玫瑰的,這是一種使人恍惚的意境。遲子建骨子裏的感傷似乎無法揮去,不管她寫的故事有怎樣的情節,它們都會從看不見的縫隙裏彌漫而出。
張新穎:婉轉、溫暖、傳奇而又體現常情、至情。
張燕玲:三位女性複雜的交往故事,尤其“我”與房東、猶太後裔吉蓮娜的人生傳奇,相似而痛苦的弑父經曆和刻骨銘心的愛情體驗,在作者溫柔敦厚的筆觸中,完成了精神皈依與靈魂救贖。小說敘述婉轉悠長,唯美浪漫。
孟繁華:在故事複雜而漫長的敘述中,我們逐漸體悟人性的複雜和東西文化的差異。吉蓮娜是另一種文化傳統哺育的女性,她內心縱有萬丈波瀾,但行為舉止仍優雅從容,那是因為她在懺悔中看到了另一世界的曙光;趙小娥沒有這種文化資源,她精神失常恢複後,仍對過去的曆史深懷恐懼,她唯一的歸宿就是生命價值的虛無。小說對人性的發掘雖然建構在虛構的基礎上,但它確有直擊現實的意義和價值。在一個價值理性不斷旁落的時代,遲子建以極端和溫婉的方式踐行了新的文學想象。如果《晚安玫瑰》能夠引領當下文學的另外一種走向,那將是文學的幸事。
邵燕君:小說講述了“我”與哈爾濱一位女性猶太後裔交往的故事。她們的人生具有某種相似性,都有著痛苦的弑父經曆和刻骨銘心的愛情體驗。但是有著傳奇一生的前者,不僅有著曆史厚重感,而且因虔誠的信仰而獲得了心靈的寧靜;而後者則顯得平庸瑣碎。在這種曆史與現實、宗教信仰與凡俗生活的對照中,小說引出了對精神皈依與靈魂救贖的思考。
洪治綱:小說用明淨而溫婉的語調,通過三個女性各自的生存境遇,探討了有關女人的命運。它簡單而又複雜,明晰而又混沌,布滿世俗的印痕卻又不乏神性的救贖。無論是趙小娥還是黃微娜,都是在複雜而又混沌的現實中左衝右突的女性,而吉蓮娜卻像一尊救贖之神,以一生的愛與執著,照亮了她們的心靈。
胡殷紅:這是一篇關注曆史文化的厚重之作,它融愛恨情仇、家國社稷、宗教、曆史為一體,架構宏大,描寫細微,視角廣闊,落地生根。
賀紹俊:相對於遲子建以往溫暖柔情的敘事風格,小說因其對曆史文化的關注而顯得十分厚重。這是一部長篇小說的故事架構,卻被遲子建巧妙地容納在中篇小說的格局裏,生與死,愛與恨,世俗與宗教,曆史與現實,交織在一起,猶如螺螄裏麵做道場,極具大氣象。
謝魯渤:溫情,浪漫,疼痛,傳奇,宿命,五味雜陳。人物多彩,敘事飽滿,筆下描摩的哈爾濱尤其風情濃鬱、清晰可見,紮實,厚重,質地宛如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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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身衣》
《收獲》2012年第3期 作者:格非
任芙康:一段跨度甚長,常人不易想象的人間故事。雅俗相間的描繪,圖像真實,立意精深。社會演變出的光怪陸離,使戀人、朋友、親人、陌生人,無不罩上了隱身衣。小說使一切常情之外的人與事,都變得合理並理應承受。
李國平:是一篇頗具匠心、頗為知性的小說,知性小說或具有知性意味的小說是我們當代小說的弱項。也是一篇頗具現實感、時代感的小說,藝術和現實的落差、人性的善惡、生存的壓力和生命的力量,在作品中都有鮮活的表現。亦是一篇頗具精神性的小說,深層表達著作者的人文關懷、對時代的精神思考。
吳秀明:音響推擴人匪夷所思的遭遇和經曆,曲終之處,歸於平靜。題材獨特,描寫爐火純青,對財富精英和知識分子的精神貧乏作了富有意味的揭示。
何誌雲:生活是不是美好,不取決於境遇,取決於人的態度。在龐雜的、不被人控製也難以理清的生活中,始終橫亙著個人觀察它的眼睛和麵對它的態度,並以此打敗生活——敘事風格是格非少有的平實,內裏還是典型的格非——一以貫之的現代與哲學。
張學昕:其核心情節最終仍是一個謎,這也許是格非八十年代先鋒派作風的餘韻。但即使沒有這一出於小說敘事技巧的懸念設置,那神秘蒙麵女子與丁采臣的生死謎團,仍然產生了極大的閱讀魅力。足見三十年後,格非講故事的本領與操控小說敘事技巧的能力仍不失當代作家的一流水準。小說結尾流露出格非對當下世界的基本姿態:真實的世界雖常使人感傷,但我們可以給它蒙上一層紗,它也許可以保護我們脆弱的靈魂。那時,我們也看到了神秘的隱身衣彌漫出了青煙似的詩意來。
張新穎:對現實的洞察,對知識分子精神世界的透視,以高超的敘事藝術予以富有啟發性的呈現。
張燕玲:在絕望和虛無中,逃避現實。格非一如既往以嫻熟的小說技巧,巧設懸念、穿插跳躍以及神秘、夢幻、哥特式的敘事格調,形象描繪了一種“隱身”的生活態度,映照了當下中國部分知識分子的精神麵貌,頗具藝術洞察力和表現力。
孟繁華:在圓熟無礙的講述中,作家構建了一座想象的殿堂。古典音樂高雅的境界,是避世隱形的理想所在。小說對混亂紛繁的塵世社會的拒斥,表達了作家鮮明的批判立場。可以說,這是一部充滿了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小說。
邵燕君:它可以看作是格非先鋒寫作的回歸。作者似乎以“敘述空白”挑戰既定的敘事法則,因而小說雖預設了許多伏筆,但最終都不了了之,成為主人公“事不求全何所樂”的人生哲學的注腳。小說引人注目的一點是對知識分子的空談、“扯淡”和自以為是的批判,這顯示了作者對知識分子局限性的自覺反省,值得肯定。但是其提倡的凡事不必深究的生活態度到底有何意義,也值得深思。
洪治綱:這是一篇內蘊豐厚的複調小說。底層人群與上流社會、古典音樂與世俗現實緊密地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繁複、隱秘而又真實、無奈的日常生活圖景。在那裏,親人之間,利益相爭;朋友之間,唯利唯大;形而下的生活,割斷了一切精神的存在價值。而在音樂發燒友之間,盡管互不相識,卻能不斷地構築起純淨而超俗的世界。這就是我們必須麵對的存在之尷尬?
胡殷紅:格非的這篇小說沒有刻意描述什麼的痕跡,像是寫實,像是不用技巧的敘事,他把那些“人為了活,展現的懦懦、明媚的樣子”,以及很容易被識破的“小伎倆”寫得如真人所在。但作品隱喻了當下知識分子階層的詬病,耐人尋味。
賀紹俊:格非在這篇小說裏沿襲了他寫烏托邦三部曲的知識分子想象,古典音樂在這裏或許是格非的烏托邦的另一種存在方式,因此小說具有典型的隱喻敘事的特點,由此,格非不動聲色地嘲弄了當下知識分子的時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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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深》
《烏江》2012年第5期 作者:弋舟
任芙康:因其色彩的鬼魅,疑似破案故事。“禍”由紛繁無序的“時代”惹出來,紊亂了大多數人的生活。人的是非觀需要被矯正,社會的正義感需要被激發。作品從容雅致,曲裏拐彎,抽絲剝繭,讓人忘記是閱讀小說,而似乎在享受一部蘊含形象思維的學術之作。
李國平:是一篇頗有深度的小說。作品敘寫了一個尋找的故事,尋找之路漸向深入,演變為救贖之路。小說充滿命運感,又裹挾著時代的油彩,而人物靈魂深處所缺失、所期盼的正是人自身所丟失的品格。
吳秀明:擅長隱秘而又富有張力的心理描寫,情調頗有點鬱氏風味。
何誌雲:中年男人在下一代的陽光與承擔前,照見了曾經對峙世界的自己,以及而今的萎縮。結構奇巧精致,語言準確犀利。
張學昕:小說中有句話顯示了《等深》的主旨——在驚愕中釋放出的世界,隻有同樣的驚愕才能真正懂得,而來自命運的傷害,隻能由與命運等深的行動來補償。這是對一個時代的墮落的懺悔,與對這一時代因此而遭受到的心靈懲罰的認罪。《等深》在藝術的探尋上達到了少見的高度,它直抵人的赤裸的世界,使人靈魂震撼。同時,它的綿密的語言間不容針,準確與凝練的品質令人歎息不止。這是一部矚目當下人心靈的困境與生存之艱難的優秀之作。
張新穎:敘述文字特別講究,準確、深切。
孟繁華:作家借助於一個優秀學生出走失蹤的故事,切入到時代精神的深處。敘述者“我”的前女友茉莉品學兼優的兒子周翔忽然失蹤,三年前周翔父親周又堅失蹤。原來,這些都與茉莉情感的亂象密切相關。一波三折的故事背後,實際上,不隻是茉莉和“我”,郭總的狀況也同樣如此。弋舟洞穿時代精神病症的寫作意圖凸顯出來。具有反諷意味的是,茉莉自己深陷道德精神的亂象中難以自拔,但在她的眼裏,反倒是與時代格格不入的丈夫才是“病人”。弋舟對當下時代精神沉淪現實批判的立場一目了然。
邵燕君:小說引人深思之處在於,“尋找失蹤人”故事框架內蘊含著對一代人精神狀況的反思,以及兩代人的代際差異所彰顯出的對生活、對現實的不同態度。成長於理想主義的八十年代的主人公在經曆了八十年代末期的劇變後,在現實的生活流中,僅憑“直覺”麵對這個世界,遵循著與世俯仰的犬儒邏輯。這種精神質地,在子一代勇於擔當的行動能力、麵對逃避責任的父母與不公的現實憤然而起的誠實麵前,黯然失色。這暗示了啟蒙危機的內在原因。在對“潰敗”的反省與對毫無偽裝的“古風”的讚賞之間,小說給理想主義留下了地盤。
胡殷紅:小說寫了一個小男孩看到媽媽與另一個男人的行為後,導致家庭關係發生變化的故事。作者從小家庭的變故隱喻時代觀念的變化對下一代人深重的心理影響。小說節奏緊密,情節和懸念一環扣一環,很有張力。
賀紹俊:這是一篇把銳利的思想埋藏得很深的小說,故事不過是發生在一個家庭裏的小事,十四歲的兒子從一個男人對自己母親的過分親密的舉動中感覺到了導致家庭危機的原因,他在滿十四歲這一天,懷揣一把短刃要結束這個男人的性命。但作者從這件家庭小事裏看到的是曆史命運的變遷。等深,這是一個海洋科技的專業術語,其專業內涵也許我們不懂,但即使從字麵上理解,也似乎能明白作者為什麼要借用這個專業術語來表達他的思想憂慮。一代人的失職,將會在另一代人身上看出其沉重的代價,這就是曆史的命運。
謝魯渤:似曾相識的故事,非同尋常的意味。斑馬線上一個離家少年懷揣的小刀,劃破了現實社會的混沌世相,文本講究,語言用心,對時代病症的捕捉與勘探很有藝術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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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
《民族文學》2013年第9期 作者:馬金蓮
任芙康:關於一個少數民族村莊不同年齡、性別、方式的死亡記載。作者編織一段段故事,將迎送死亡形容成“寧靜大美”,盡管實際情形並非個個如此,但反而給人一種終極意義上的認同。
李國平:小說寫春、夏、秋、冬,歲月,寫生與死、寫生活、寫命運,是那樣地沉靜、感傷和曠達。這是一篇傳導出作者的生活觀、自然觀、生命觀的好作品。
吳秀明:神性的敘事,超然的姿態,由此向我們敞開了被恐懼所遮蔽的潔淨崇高的生命色調。
何誌雲:春夏秋冬,四季輪回。四個死亡的故事,一樣凡俗卻美麗的人生,因此,作品“以一種寧靜大美的心態迎送著死亡”,驗證著“長河”般的曆史。
張學昕:《長河》是沈從文《邊城》式的格調,也有蕭紅《呼蘭河傳》般的詩化品質。這是“散文小說”,或者“小說散文”,也可稱其為“小說詩”。它的語言是清揚而潔淨的,即使是寫死亡與苦難。但它的筆力卻是強勁的,對場麵的刻描也超出了一個女性所常有的品質,顯示出男子的氣概。馬金蓮那西北的世界似乎同蕭紅的“生死場”一樣,死亡於每一個季節都在發生。西北的天地是多沙與粗獷的,但我們也恍惚看到了那慘烈之中搖曳的綺豔的野花草。
張新穎:《長河》這個篇名實在很貼合作品所描述的生活狀態和生命存在,深厚而源遠流長,構成普通人民生活的漫長曆史。
張燕玲:平實溫婉地書寫了黃土高原春夏秋冬中普通農人對苦難的隱忍、超越和樂生的生存狀態,卑微而尊嚴猶在,粗糲而精神潔淨,困難而堅忍依然。這是鄉土中國一條遼闊靜默的生命長河,因苦難無常和人性大美,而奔流不息。
孟繁華:馬金蓮是“80後”作家中的佼佼者。從事小說創作以來,堅持純正的文學道路,有自己一貫的追求。《長河》寫的是死亡葬禮,它有苦情,但小說卻超越了“底層寫作”對無邊苦難的沉吟,它將人的生老病死看作如春夏秋冬一樣,隻是時間長河中的一瞬。小說在自然、從容的講述中,寫出了寧靜和大美。素樸的魅力是小說最大的特點。
邵燕君:作者以天然淡雅、樸實無華的文字將讀者帶進寧夏黃土地上那個貧瘠的小山村,敘述溫暖而深情,散淡的基調背後是對生命無常的感悟以及將生活的艱辛升華後的超脫釋然,因而有著宗教般的神聖情懷。作者對死亡的感知,來自鄉村生活經驗,來自鄉村中的普通農人對生命的堅守、對苦難的隱忍。春夏秋冬,四季輪回,這個小小村莊的生命之花默默開放,卑微、純淨、悄無聲息但卻頑強堅忍,在時間的“長河”中它們終將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長河》告訴讀者,這個消失是崇高的。小說超越了有關生與死的形而上學說教,直抵人心。
賀紹俊:馬金蓮的中短篇小說給我們帶來一種異樣的風格,既貼近現實,又超越現實,表現了一個年輕作家虔誠對待生活、對待生命的姿態。《長河》寫生死,寫苦難,但她不是把這些作為社會性話題來敘述,而是作為審美對象來敘述。她觸摸到人生哲學的層麵,卻又進行了一種感性化的處理,這是一種純粹的文學處理。馬金蓮的短篇勝過中篇,這是她的第一個中篇,能在更大的篇幅裏表達她平和的情緒而又不至於泄下來,這很不容易。當然,馬金蓮麵臨著更艱難的挑戰:她如何自覺地去叩問人生哲學。
謝魯渤:從此岸生命的無常看彼岸靈魂的安寧,從彼岸的無言大美看此岸的人間悲歡,一篇循著靈魂敘事的軌跡書寫的沉穩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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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霞的西街》
《北京文學》2013年第8期 作者:蔣韻
任芙康:先以為,一個尋常的“老故事”,由來到去地從頭敘來。不經意之間,風雲突變,石破天驚地呈現給讀者一個時代的“意外”。小說在控製懸念的節奏上,顯示出作家成熟的功力。
李國平:作品延續了蔣韻一貫的書寫風格,縱是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蔣韻也以淡雅的詩意書寫;縱是沉重的曆史,蔣韻也給予人性的雙重解剖。小說在對曆史的描述中始終交織著對命運的詠歎。
吳秀明:穿越特定的曆史與幽暗的人性,揭示和還原了小城一段哀婉的“秘密”。筆調衝淡平和,質疑之中含有寬容和理解。
何誌雲:詩意的語言與氛圍,引出一個慘烈的故事。流逝的是時間與生命,留下的是時代與疑問。
張新穎:小說呈現出的情感和形象,濃烈,執著,糾結,決絕,給人深深震動。
張燕玲:蔣韻繼續其恬淡清冽的筆致,描述了幾位個體的、有著濃烈的自我生命能力的女性形象,戲劇性的命運,濃烈固執的情感,執著糾結的內心衝突,在女性的決絕和詩性的隱秘盛開中,曆史的暴虐不仁得以淋漓呈現。
孟繁華:這是一個溫婉又一波三折的故事。故事在人性的善惡之間展開。女中學生吳錦梅和老師周香濤的不倫之戀暴露之後,吳錦梅揭發了一個驚天秘密:陳寶印,馬蘭花的丈夫,國民黨部隊的營長並沒有死,他就藏在後院的地窖裏!陳寶印因思念妻女,放棄了去台灣的機會回了穀城,被馬蘭花和孔嬸藏在地窖裏。一藏就是八年。是朗霞使這個秘密暴露出來,一切都改變了。小說寫了出賣和傷害,但終有美好的人性化解仇恨的心。作家對女性形象的塑造提供了感人至深的新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