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暫時過去,費蕊回想著昨夜發生的一切,那麼不真實,做夢一樣。
彼時她正坐在榻上調弦,不覺彈了一曲《神人暢》。
忽然暖閣的梁頂有陣瓦片輕響,早春的涼風襲來,案前的燭火突然熄了。沒等她轉身,一柄長劍就架到她的脖頸上,寒涼透骨。鼻中傳來一股血腥氣,隨著粗重的喘息,有個冷冰冰的聲音命令說:“繼續!”
這居所地處散花樓後園,曾有無數輕佻的客人希望一睹隱娘豐采,試圖用各種方式夜闖浣花,可是能夠神鬼不覺破解朝光護衛的,迄今為止僅此一個。
費蕊非常好奇,她的案頭就有通往鴛鴦廳的搖鈴,隻需輕輕一拉,院中護衛便會頃刻間湧進來。
這時,她並沒有伸手拉響搖鈴,而是不動聲色地在暗夜裏吟猱彈撥。
“夜深彈鳴琴,調弦發清音。《神人暢》乃阮籍的《酒狂》外,最能令人聞之起舞的琴曲了,可惜你這把九霄環佩還是彈《流水》更好。”
黑影的聲音低沉而清冽,話音剛落卻“撲通”一聲跌坐在榻前,手上長劍仍死死地抵著她的咽喉,“別怕,我不殺你。”
“不殺我,拿劍指著我做什麼?”
費蕊不由得偏了偏頭,對方的樣子淹沒在黑夜裏,隻有閃動的眸光近在咫尺,她輕輕地歎息著說:“你居然能聽出這是九宵環佩的琴音!”
“雷琴的後人還在成都府,我也請他們仿製過。”因為距離太近的原因,他溫熱的呼吸便噴在費蕊的耳朵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木質香味,“不要怕,我歇會兒便走。”
“隻是歇會兒,蕊娘奉茶便是,為什麼架刀?”
費蕊笑了笑,心想這把琴是玄宗皇帝李隆基在蜀地避禍時,得知兒子私自於靈武城登基,背負著心酸與苦痛找到雷家趕製而成,其中的隱藏的深意豈是坊間的複製品可以比擬。
她正想辯駁,可是話到嘴邊又停住了,隻聽那聲音回答說:“刀架著,免得你亂跑。”
“這是我家,要跑也是你跑!”
“嗬!”黑影喘息片刻笑了起來,他又命令說:“掌燈。”
帶傷的刺客,不隱身不蒙麵,還叫掌燈?
費蕊一愣。
微光輕閃,案前九層蓮瓣的燈台亮了,燭火跳躍,屋中頓時光彩照人,一張瓊玉般白皙的麵龐便杵在麵前,他的眼睛近在咫尺,透出清澈而幹淨的光芒。
費蕊被那雙眼睛吸引,炫目的虛妄讓她忘了看一眼從房梁上下來的錦衣少年。
“仁讚哥哥,你怎樣了?”
白影一閃,少年已經來到榻前,雙手扶著手持長劍的郎君。
“她不跑,別為難她。”郎君眉目緊縮,話剛說完,長劍便“噹”地掉落在地上,血腥氣彌漫在屋中,更透著一股涼意。費蕊看著委頓在榻前的年輕郎君,疑惑地問了聲,“仁讚哥哥?”那人蹙著眉,可一雙黑眸竟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眼波交錯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在腦際滑過,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