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隱真人濃眉跳動,寒聲道:“兩位真人,不來助我報仇也就罷了,卻還來攔我,這又是何意?”
守真真人歎道:“我等剛放過了青墟殘餘,怎好即刻食言?何況青墟虛玄虛罔尚在,我們現下追上去,即使得勝,也是慘勝,還落得個惡名。這又是何苦?”
太隱真人怒視顧守真,冷笑道:“折的又不是你的徒兒,你當然無所謂!打不打得過,貧道可管不了那麼多。怎麼,守真真人是想先和貧道較量一下不成?”
紫雲真人打圓場道:“紫陽掌教令我們給青墟留一脈生機,為的不是一已之私,而是想留下千年道統傳承。我等須得體會紫陽掌教一番苦心。況且我宗與青墟轉戰多日,仇怨早積下無數,連景宵真人都是損在了青墟手中。而此戰之後,我宗毀了青墟基業,青墟二百餘後輩弟子大半折在了這裏,還占了青城山這塊洞天福地,可說不單是報了大仇,還有富餘。秋水這事確是不可忍,依我看不若如此,修書一封,遣人送給虛玄,讓他將傷害秋水之人交出,如此可好?”
太隱真人靜立片刻,猛地將巨戟重重一頓,吐出口濁氣,喝道:“這場仗,怎麼勝得都是這麼不痛快!?”
太隱真人一手扛戟,一手提著尚秋水,再不理會紫雲、守真二真人,徑行西去。他胸中積鬱難解,一路縱聲長嘯,嘯音如雷,滾滾西去。
雲風道人佇立空中,望著太隱真人西去背影,麵色如常,背後長劍卻發出嗡嗡低吟,似欲離鞘而出,卻終是平靜下來。
太隱真人正馭風西行時,旁邊忽然響起沈伯陽那懶洋洋的聲音:“雲風那家夥老實,敢想不敢做,我可不一樣。怎麼樣,要不要我去殺幾個青墟弟子,出了這口惡氣?”
太隱真人徑向西行,一言不發。
沈伯陽笑了笑,身形漸漸隱去,道:“記著,你欠我一個人情。”
穿山過湖,直至數百裏後,太隱真人方才稍駐腳步,向懷中昏迷不醒的尚秋水望了望,又歎了口氣。
諸事終於告一段落,紛亂之中,無人注意紀若塵行蹤。蘇姀、濟天下等在西京聚齊後,方發覺紀若塵根本未至。他此時修為已非同小可,氣息漸漸與天地隱為一體,如刻意隱瞞行蹤,就連蘇姀已無從察覺。
紀若塵不至,眾人忽如少了主心骨,登時一片迷茫,不知該向何處去。
是繼續興兵西征?搶個皇位回來又是誰坐?除了濟天下,恐怕沒人有這個興趣。而濟天下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論德論才,自己都不是那塊料。抑或是繼續向吟風尋仇,痛打落水狗嗎?其實細細想來,諸人中也沒有誰與吟風有深仇大怨。再說就算想打落水狗,也需知曉他在何處。吟風身具真仙威能,雖身受重傷,又攜塊如山般重的飛來石,飛遁而去時同樣是瞬息千裏,不露行蹤。
紀若塵在時諸人都不覺得他有什麼特異之處,甚而大多時間是濟天下發號施令,眾人無須多想,隻要遂行就好。而此時蘇姀、孫果等人方才發覺,一直以來是紀若塵決定該做什麼,當向何處去。他突然一走,人人忽然不知道該幹些什麼了。
張殷殷聽得紀若塵未曾回來,臉上悄然浮起一層陰悒,然她立刻換上笑顏,每日裏言笑盈盈,比平日裏還要顯得輕鬆寫意。
然無論軍中將領、還是孫果、玉童、濟天下等異士,每次見到恍若身上灑滿陽光的張殷殷時,卻總覺得天是陰的。
第二日上,蘇姀便離開西京,說是悶了,想要四下走走。這位天狐姐姐被關得久了,所以東至大海、北抵冥山、南到雲夢、西上昆侖,她都要去看看。眾人當然不會攔她,想攔也攔不住。
東海之上,波濤若山,風雨如晦,一月不息。
海的中央,有一座無名小島。說是島,其實不過是方圓十餘丈的一座礁石罷了。風浪稍大些,小島便會時時淹沒在排空濁浪之下。
這本該是飛鳥不停的荒島上,卻坐了個人。他懷抱鐵矛,據石而坐,任潮擊浪打,風吹雨襲,均動也不動。
疾風挾狂雨,迎麵打在他臉上、頭上,再順著發梢麵頰流下。他卻全然不覺,如一軀空殼,與這無人荒礁,漸漸融為一體。
這一夜,張殷殷忽然心有所感,便獨坐在太清殿頂,取出一管紫竹洞蕭,悠悠吹將起來。
夜風漸重、鉛雲如墜,眼見又是風雪將至。
這一曲洞蕭,卻是千回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