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溟炎與他早成一體,這般生將溟火吹出,苦痛處實與剝骨抽髓無異。然他心如平湖不波,隻將體內溟火徐徐吹出,直至最後一絲星火也離體而去,方才張開雙眼。
文王山河鼎早已灼煉成青白之色,微微顫動,忽然炸成萬千碎片!每片碎片上都粘著一絲溟炎,在千萬道湛藍炎絲的牽引下,山河鼎破片迅回攏,聚至一點處,化成一顆亮至極處的溟炎星火!
這點星炎閃耀七次後,終化煙而去。火盡煙消處,正浮著一枚通體青色、晶瑩潤澤的蛋。
紀若塵微笑,笑得歡暢,眼角卻有一滴淚下。
什麼王圖霸業,什麼諸界稱雄,什麼夙世情仇,在這一刻,皆化浮雲。
無定河河畔,正有百萬兵肅穆列陣,諸君,眾仙將各守其位,鴉雀無聲。前鋒距無定河十裏處布陣,仙帝居中而坐的本陣已在百裏開外。
無定河彼岸,茫茫玄荒中,響起一聲若隱若現的異嘯。前軍傳令軍官即刻高聲叫道:“妖來襲!”
“妖來襲!”“妖來襲!”傳令聲聲,方將消息報至中軍,無定河上忽然掀起千丈巨浪,河水生生向兩邊分開,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河床!
玄荒深處現出一點白影,踏風而來,瞬息間越過河,在百萬兵陣前立定!
妖已現出本體,這是一隻周身雪白、似虎非虎的異獸,身長不過丈許,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麼威風,實在讓人無法相信,無定河斷流現路,竟會是它所為!
望著麵前百萬兵,妖喉間出陣陣低聲咆哮。哮音一起,登時一道無形震波擴散開來,頃刻送至千丈之外!但凡在震波範圍內,無論兵還是仙將,仙力高的倒飛而出,法力低的直接跌倒。本是整齊如刀削的陣列中,登時多出了一片圓弧形的空地來。
妖雙瞳微縮,早已盯上了百裏之外的仙帝!它忽然仰一聲長嘯,然後全身力,驟然一躍千丈,直接衝向仙帝。
妖長嘯方起,昊明立時麵色大變,大呼一聲:“陛下心!”即以身擋在仙帝之前!他幾乎是剛動,就見萬丈白光如潮撲來,白光所過去,仙將兵,甚至是諸君都一一倒飛而出!昊明駭然之際,那白光已撲至身前。刹那間,他驟然感到數以千計的力道傳至身上,要將他生生拖開扯碎。昊明雖隻是十二君之一,然而追隨仙帝日久,論仙力深厚實不在四大君之下。白光一上身,他仙心立時本能而動,自行驅動體內仙力,以應對身外千道撕扯之力。
然而仙心初動,昊明立時暗叫一聲不好!他體內仙力瞬間分成數千道,分頭應對外部侵加之力。可是這麼一分,仙力互相激蕩,突然大亂,轟然炸開,昊明即刻身不由已,冉冉向後飛出!
他已然明白,為何這許多的仙將君合力,也不能阻擋妖分毫。其實他們根本不是被妖以無上道力擊飛,而是被自己體內混亂仙力給拋飛。然那妖瞬間就能引得諸仙仙力大亂,自己將自己拋飛,對於大道的領悟,已到了何等境界!
倒飛中,昊明但見妖化作一縷白氣,已衝到仙帝麵前。
仙帝已化作人身,看上去四十許年紀,慈眉善目,一雙細長鳳眼總是帶著溫潤笑意。見妖撲來,他飄然起身,間不容地閃過妖撲擊一爪,然後大袖飄飄,落荒而逃!
仙帝去勢好快,幾步已邁至無定河邊,沿著河邊向西方遠飆遁走,瞬間消逝無蹤。妖追得也疾,仙帝雖已快得令眾君目瞪口呆,他卻始終不離十丈之地。
數息過後,諸位君仙將剛從驚愕中恢複,忽然隻覺有微風拂麵而過,無定河東方光芒一閃,但見仙帝如電逝長空,轉瞬自百萬兵陣前掠過,又消逝在茫茫西方。他身後跟著一道白光,不用自是妖無疑。
諸君剛吐到一半的氣,立時又梗在了胸口。
眾仙皆知無定河其實是個環形,其長不知幾萬萬裏,將仙界與無盡玄荒隔開。隻是,就這一息的功夫,仙帝與妖就已繞著河走了一圈?!
又有微風拂過,仙帝與妖在諸仙麵前一閃而逝。
當第三度風起時,諸仙已覺木然。然而這次仙帝在無定河河畔停下,妖仍是相距十丈,也不再寸進。
一仙一妖互瞪片刻,大妖忽然仰一聲長嘯,玄荒深處,異嘯聲66續續響起,這是玄荒各類巨妖異獸臣伏的表示。
妖掉轉頭來,轉向無盡玄荒深處行去。茫茫河再次斷流,為它讓出一條路來。這一次,妖走得不疾不徐,身後百萬兵,如蟻真仙,矗立如嶽,卻無一人敢稍有動作!
直至大妖在玄荒深處消失,諸仙方一擁而上,將仙帝簇擁起來。昊明飛得最遠、跌得最重,好不容易才鎮伏下體內淩亂仙力,這時仙帝旁邊早圍滿仙人,卻是擠不進去了。
於是好一陣亂,諸仙才重行排好陣列,整軍回師。直至此時,昊明才得以重新侍立在仙帝身邊。
“陛下,那大妖怎麼突然就離去了?”昊明以仙法悄悄問道。大妖下界千年,重返界後來勢洶洶,將百萬兵衝得人仰馬翻,且追著仙帝繞著無定河跑了三周,怎就突然退走了?
仙帝微笑回道:“他是不忿朕設下此局,賺他去無盡海堵了修羅塔千年。所以此次回返仙界後,繞河追我三周,隻是為了出口氣而已,並非真要殺朕。不過朕甩不開他,他也追不上朕。縱使他真有殺心,其實也奈何不了朕。”
仙帝又道:“待回去後,將仙藉中吟風與青石那兩頁撕去。今後何去何從,且由他們去吧。”
昊明應了。
此時此刻,萬裏之外,顧清與吟風正並肩而行,有驚而無險地過了無定河。雖在河之畔過了數千年,這尚是兩人次踏足河彼岸,離了仙界,步入玄荒。
吟風望定顧清,道:“你可想定了?”
顧清望向蒼茫無跡的玄荒,任罡風吹動青絲,悠然道:“無盡玄荒,盡有蒼茫大道在。今後千年萬載,自可慢慢追尋。”
吟風微笑道:“如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