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海主人點了點頭溫和道:“顧清本是無定河邊的一方青石因故被打落凡間受百世輪回之罰。當然此事內中的真正情由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我與她尚有一段因果未了因此才在無盡海一坐千年。千年來左右無事我便取了女媧遺在世間的一點血脈依她的樣子造出了你。不過地造物自然孕化初出無盡海的你本是顧清的一個影子而如今的青衣已完完全全是你自己再與她無幹。”
青衣愕然一直以來她均以為自己本是出自刑山的一介妖幼時為無盡海主人賞識才帶到了無盡海並在這裏長大。卻未曾想到自己實是無盡海主人親手造出在這世間她其實無父無母若父母無盡海主人其實也等同於她的父親了。
青衣幽幽一歎又道:“還有一件事……這件事蘇姀姐姐也曾在千年前問過的。現在禹狁正在昆侖肆虐叔叔你何以放任他如此猖狂?如果千年前那場大戰妖族全族生死存亡並不放在您心上的話那麼如今呢?如今顧清已在禹狁手中危在旦夕您又何以不管不顧?”
無盡海主人笑了笑道:“此時牽涉之深廣遠你們想象並非一時一地一人一族之得失。不然的話區區一個巡真君又豈在話下?總得將禹狁身後之人一網打盡方是道理。現在禹狁辦砸了事他身後之人不得不現身出來正該是了斷這一切的時候了。”
無盡海主人再望向粗衣道人微笑道:“你既然走到了這裏今後這無盡海和洪荒衛就都交與你吧。我這個名號你要是不要?”
粗衣道人朗笑道:“若非你點醒我尚如井底之蛙坐觀一隅卻還以為得窺浩瀚大道。你這名號我卻是當受不起的。幾百年前我曾是妙隱今時今日接了你的無盡海後我還是做回妙隱吧!”
無盡海主人點了點頭向青衣道:“離開此間之前我尚要去見兩個老朋友你隨我來吧。今後會否有一線轉機就看那人對你的心意了。”
青衣身影逐漸虛去又化成一點青瑩落入無盡海主人手中。
青青蜀地處處陰雨綿綿惟有高升客棧中爐火熊熊一室暖意融融。客棧大門已關起不大的廳堂中放著三張桌子。
翼軒、文婉和魏無傷聚坐在其中一張桌子上已是酒意半酣。翼軒身上酒香四溢雖然仍是溫和謙潤、一雙含笑眼眸隻落在文婉身上然而偶爾言辭話語間已有些文不對題。魏無傷時而朗笑時而高呼豪氣自現隻是此刻已到了不用勸而自飲的地步。隻有文婉目光清明與翼軒對望時偶會淺淺一笑。
桌上擺放著四色下酒菜花生米、糟順風、鹵香幹、凍晶蹄雖然是隨處可見的家常菜色卻是色澤香潤令人聞望之便食指大動桌邊還排列著好幾壇未開封的酒不予匱乏。
一個跑堂的清秀少年在來回忙著一會兒燙酒一會兒擦灰一會兒加菜客人雖隻一桌看他也並不清閑。掌櫃的正在櫃後將算盤打得劈啪作響掌櫃夫人則在後廚忙著。
好一幅溫暖畫卷!
此時大門吱呀一聲一個中年文士昂闊步進了客棧。這文士氣定軒昂自有掩飾不住的巍巍氣勢。
中年文士一進門掌櫃的即停了手中算盤張大了口活象要吞下整顆鵝蛋片刻後方苦笑道:“你來幹什麼?”
後廚門簾一開掌櫃夫人探出堪比獅的大頭來看到中年文士立時吃了一驚。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也不理會掌櫃夫婦的目光先自尋了張桌子大馬金刀地坐下用力一拍桌子方道:“萬財兄多年不見連杯水酒也沒有!你我之間怎地如此生分了?”
掌櫃的苦笑不已自櫃後走出在中年文士對麵落座歎道:“我們已經躲到了這裏你都能找來了這還讓人怎麼活?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是無盡海主人濟下還是大妖?”
“你們夫婦可一直在逍遙快活哪有半分躲藏的樣子?唔我最近幾年四下走動覺得濟下這名字不錯萬財兄就這樣稱呼我吧。想想也有幾百年不見了倒不曾想萬財兄終於培養出一個足定下大勢的人來實在令人佩服。這幾日我心有感觸念及當年的情誼就趕來看一看萬財兄順便叨擾一杯水酒。”中年文士微笑著道單看他麵上的誠意有如和張萬財是多年不見的生死好友一般。
隻是掌櫃夫婦看上去卻並不領情。掌櫃夫人又自後廚中探出頭來哼了一聲冷笑道:“當年情誼?好你個濟下倒真是得出口!我們的修羅塔本來都修到了人間結果被你生生堵了兩千年!億萬妖魔傾界心血都付諸東流。這也叫情誼?”
濟下哈哈一笑道:“這可怪不得我!當初我下界之時就看上了無盡海那塊地方。誰讓你們的修羅塔非要從我無盡海裏出頭?金花夫人是你們先要拆我的窩我可不得已才奮起反抗的啊!”
這一番話得掌櫃的直翻白眼掌櫃夫人則是劍眉倒豎喝道:“好啊!想不到你還真會信口雌黃!你下界之前修羅塔可已經修了一萬多年了怎可能再換個出口?何況就算出口在南海到時候你難道不會又看上了南海那塊地方嗎?”
濟下含笑頷道:“正是如此。”
掌櫃夫人暴怒正要作龐大身軀靈動無比地閃現到桌旁卻被掌櫃的一把拉住她這才醒悟過來濟下隻是有意激怒她而已。這等粗陋計倆掌櫃夫人當然不能讓他得逞於是她悶哼一聲大袖一擺一邊向後廚行去一邊恨恨地道:“都是這幫家夥沒用!一個個隻會在九幽裏耀武揚威真上了台麵卻是一個比一個廢物。前麵一千年你立足未穩時都沒能把你給幹掉才有了今日的局麵。”
張萬財苦笑著搖了搖頭與濟下相對而坐向後廚望了一眼道:“金花她也算打遍半個九幽了隻在你手上輸了一次所以這些年來總是有些怨氣。她性情直你也別放在心上。”
濟下笑道:“無妨。如非你們當日手下容情我也未必就能撐得下去。”
張萬財歎道:“我們夫婦本來就不讚同造這修羅塔。與大道背向而馳怎會有好結果?隻會遂了上那些仙人的心願而已所以我們也不想打生打死的。輸給你後我倆就有了借口可以不再插手修羅塔之事。隻不過你當初竟有如此決心以一已之力獨對我九幽群魔實是不得不令人佩服啊!”
濟下從容笑道:“當日哪裏想過那麼多?不過是盡力而為撐過一算一。修羅塔又足夠大從上打到下再自下打到上不知不覺的一千多年也就這麼過去了。”
張萬財默然片刻長歎一聲又是搖了搖頭。
翼軒、文婉和魏無傷三人在旁邊一桌聽了個分明不禁駭然相視。掌櫃夫婦與濟下所言太過驚世駭俗如所言是真則他們身份已呼之欲出。若果是如此這……
三人身體僵硬已無法再想下去。
張萬財又歎一口氣向後廚叫了一聲:“那婆娘端幾碗酒來!俺要和他喝上兩碗!”
後廚中傳出一聲獅吼:“叫什麼叫!不叫會死人啊!”
掌櫃夫人一臉的不情不願一手提一隻酒壇一手捧三個大海碗。咣當一聲將三個大碗擲在桌上拍開酒壇嘩啦啦向三隻碗中注滿了酒。這一壇酒一滴不多一點不少恰恰夠三個滿碗。客棧中登時酒氣四溢聞香氣也算不得是什麼好酒濃烈有餘醇厚不足。奇的是酒氣中竟有衝的殺伐之氣且三隻海碗中都傳出隱約的喊殺聲好似那不是三碗酒而是三個巨大的戰場。
文婉禁不住好奇伸長了修直的頸項悄悄向那桌望去。她心知縱算是自己道行完好無損甚至有整個冥山之助恐怕也萬萬不是那三人中隨便一個的敵手然而此時僅有三日之命她反而可以無所顧忌。
一瞥之下文婉登時嚇了一跳。隻見三隻海碗中酒漿起伏不定不住泛起大片大片的白沫又漸次沉下去。那些殺伐之氣、喊殺之音便是自這些白沫中散出來的。文婉目力自非尋常人可比一望之下便覺那些白沫竟似是無數極細微的人構成一片白沫便是一個軍陣!
文婉俏麵蒼白掌櫃夫人早已察覺咧開大嘴向她笑了一笑向三隻海碗一指道:“這壇酒裏泡了二萬兵和一堆仙將還鮮活得很很是大補。你要不要也來一碗?”